谢夫子了然地点了点头,少顷,有些感慨地道:“我倒是没想到,蒋家阿郎这次竟真肯不计回报地做了件好事。”
谢暎听出来叔祖话里有话,闻言不由微诧。
却见谢夫子淡淡笑了一笑,说道:“你知道我们巷子里为何如今只有四户人家么?”
谢暎自然不可能知道。
而谢夫子也没打算等他回到,问完这话便已自答道:“其实以前还有三户,不过后来他们的房子都卖给了蒋家。呶,”他伸手沿着蒋家院墙一路指点着,“这里早先是毛家的大门,这里是邓家,还有这儿——是姓张的。”
谢暎有些茫然,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他听着叔祖的意思,隐约像是在说娇娇的父亲是为富不仁,可买卖不是常事么?除非蒋二丈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
但他又觉得不太可能,虽然他不了解对方,但就凭他叔祖还好好地住在这里,且还被礼聘为了娇娇的启蒙夫子,他就觉得应该不至于。
“叔祖,”他不由停下了脚步,忍不住问道,“您是觉得蒋家这样做是有不妥么?”
谢夫子也停了下来,看了看自家昏黄的灯笼,回过头说道:“也不是不妥,人家只是有钱而已。要说那三户吧,也都是心甘情愿典卖的房屋,我记得一个是为了给儿子娶亲,一个是做买卖欠了很多钱,还有一个么,是父母接连去世,家里实在没钱接着办两场体面丧事。”
“蒋家正常收房抵债,也没有什么。”谢夫子道,“不过也能看得出来,关系再近,人家也是在商言商的。”
谢暎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夫子沉吟了两息,微微笑了一笑,说道:“好了,都是些陈年往事,不提了,我们进去吧。”
说完,他就当真像什么也没说过一样,径自推门进了院子。
谢暎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回想着叔祖刚才那番意有所指的话。
但他很快又把那些话压在了心底。
谢暎第一次不想去思考。
十月中,解试奏名,沈缙再次落榜。
消息传来之后,沈庆宗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拍了拍儿子的肩,说道:“没事,你还年轻。”
意思就是还有机会。
沈缙的情绪也很平静,听了只是轻轻点头,然后说道:“爹,我想出去走走。”
沈庆宗理解他心情不好,也没有阻拦,接着自己则转身去了母亲那里,亲自把结果说了。
沈老太太果然也很失望。
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感慨地道:“你们父子俩考科的路都不太顺,我看我还是从今天起开始吃长素吧,也好求神明保佑二哥儿能不再受这些波折。”
唐大娘子听了,也默默决定自己要跟着吃素。
沈庆宗惭愧地道:“让娘操心了,都是儿子的错。”
沈老太太摆了摆手,说道:“你和缙哥儿都尽力了,可见确是我沈氏时运不济,好在你弟妇如今总算是求得了个孩子,往长远看,我们家应也会是越来越好的。”
钟大娘子不久前终于有了身孕,沈老太太知道后也挺高兴,自然免去了对方每日来抄经的侍奉。
“不过既是这样,缙哥儿的婚事还是该提上来了。”沈老太太道,“我最近正在考虑王家的女孩儿,原本就是表亲,如此也能免去些尴尬。”
言下之意还是担心沈缙会被别人家挑拣。毕竟同是士人家,若是门庭更好的,别人又怎会不希望找个前程更光明的女婿呢?
沈庆宗也明白母亲的意思,虽然王家在他看来阿谀了些,但也不失为一个选择。毕竟就儿子现在的情况,要他去找友人家结亲,估计人家都要考虑考虑,万一拒绝了,只怕缙哥儿的自尊心更受打击。
“娘,”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事也不急一时半刻,不然恐怕别人也以为缙哥儿是放弃前途了。我看还是等这阵子过去,我们家再想个体面些的说辞,到时再慢慢商量,也显得不落下乘。”
沈老太太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沈家和缙哥儿的面子肯定还是必要的,于是便点点头应了。
沈云如听到了长辈们的对话,转过头就去把弟弟沈约找到了。
她有点担心地道:“你说大哥哥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想不开?”
沈约立刻道:“不会的。”不过只是长辈们在考虑和王家议婚而已,他觉得兄长不可能这么脆弱。
沈云如道:“也是,大哥哥毕竟是男子。”言罢,又不由叹了口气,“但我还是觉得王家表姐与他不匹配,不过婆婆喜欢她嘴甜。”
沈约看着桌上的书本,半晌无言。
“你是男孩子,和大哥哥好说话些,等他回来了你再好好安慰他一下吧。”沈云如只能如此说道。
沈约点了点头。
然而沈缙好半天都没有回来。
沈约不免也担心起来,但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于是忍不住隔一会儿就去大门外看一眼,再等上片刻。
当他第五次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前来还书的姚之如。
她与他打招呼:“你是要出去么?”
沈约顿了一下,说道:“不是,我出来散散步。”
在门口散步?
姚之如察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自在,又想到今天是解试奏名的日子,她突然明白了什么,问道:“沈大哥哥还没回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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