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缙道:“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你若有自己的想法,就要尽力为自己做主才好。倘若你对蒋善之无意,就须得早早为自己筹谋,爹爹虽敬畏婆婆,但却不代表没有办法说服她老人家。”
“不要像我一样,被家里人推着走到最后,才发现已无路可走了。”
这是她大哥哥最后对她说的话。
第二天早上,下人进去服侍的时候,就发现人已经死在了床上。
沈缙摔碎了她端去的那个药碗,割了脖子。
钟大娘子正在安排午饭,今天家里人多,唐大娘子又已经倒了床,老太太那边也不太好,厨房里少不得有些忙乱,代理中馈之责自然就落到了她身上。
她刚把老太太的药送过去了,转头出来恰好碰上了刚去看望了兄长的沈耀宗,便问道:“哥哥那边还好吧?”
沈耀宗叹道:“养到这么大的儿子说没就没了,怎么能好呢。他就坐在缙哥儿的房里,也不说话,我看他像是一下子老了不少。”
钟大娘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缙自杀,家里人都知道和他这次“落第”其实没有什么关系,或者说没有直接关系。但为了沈缙的颜面,也为了沈家的脸面,所以大家才统一了口径,好像他至死都是那个心怀抱负的优秀青年。
狎妓弃考的事从未发生,也不会发生在沈元丰的身上。
沈耀宗感慨地说道:“其实我原先因为娘的偏心,心里也是埋怨过父母当初让我弃文从商的,但现在我觉得可能这样反而还好些,至少咱们这一房没有那些压力。”
钟大娘子安慰地抚了抚他的心口。
夫妇两个正在说着话,忽然有个女使急急忙忙地跑来找钟大娘子,报说罗娘子犯了病。
罗氏自从那年失了对双胞胎,不仅大亏了身子,精神也有了点问题。平日里人还算正常,但就是看不得小女孩和相关物事,此时看来,她大约也不太能听得哪家死了孩子。
女使说罗娘子闹得有点厉害,屋里头两个婆子都快压不住了,问能不能绑,不然怕冲出来会坏了沈家的颜面。
钟大娘子有点同情罗氏,本不想绑她,但想到若真让她跑出来在沈缙的灵堂上闹了事,最后也只会是罗氏倒霉。
说不定老太太和兄长夫妇气头之上都不会放过她,那这可怜的女人就真是连容身之地都没了。
于是她便果断道:“绑。”然后又对丈夫说道,“我也过去看看,若能安抚下来就好,免得弄伤了人。”
这事儿沈耀宗不便出面,只能应道:“你当心些。”
钟大娘子点点头,转身随那女使去了。
罗氏此时正在院子里卯足了力气尖叫,她似乎想挣开束缚跑出去,旁边的人既要拉她,又要去捂她的嘴,一时之间场面显得有些混乱。
沈庆宗的另一个妾室鲍氏也在,她站在旁边,有些无措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
“将罗娘子小心绑住,别伤着她。”钟大娘子一边吩咐着,一边走到了鲍氏所在的方向,转头看着对方问道,“你没事吧?”
鲍氏忙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罗氏已突然狠狠咬了要来绑她的婆子一口,钟大娘子正好在近处,见了便也急急上去想帮忙拉开。
鲍氏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去帮忙的时候,就看见人多手杂间,钟大娘子一个脚下不稳,打着趔趄连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从鲍氏所站的位置,方才那一瞬间更是亲眼看见有个婆子正好撞到了钟大娘子的肚子。
她刚想问对方有没有事,钟大娘子已在站定后立刻又忙着安抚起罗氏来。
鲍氏愕然。
她看了看钟大娘子,又看了眼对方的肚子,若有所思。
沈约抱着双膝坐在地上,看着放在面前的那本《周易》,脑海里回想起的全是那天沈缙说的那些话,还有对方面色灰败,满身是血的模样。
他知道家里已经布置好了灵堂,他大哥哥的灵堂。
但他一点也不想去,不想听别人说他大哥哥可惜,也不想听别人道些不痛不痒的安慰,更不想假装自己很得体。
他觉得很累,不想和人说话。
书室里静悄悄的,沈约不知道自己在这一片寂静中独自待了多久,直到有个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传来。
他抬起头,正看见姚之如在那里搬凳子。
两人目光相撞,她似有些尴尬地收回了动作,站定在原地,开口说道:“我在这里坐一坐好不好?你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沈约看着她,没有说话。
姚之如又道:“还有蒋哥哥他们都在外面,你有什么事也可以喊他们。”
沈约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少顷,他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走到姚之如的身边,顺着她的目光,隔着门廊果然一眼看到了熟悉的那些身影。
蒋修和他的妹妹蒋娇娇,谢暎,还有姚家二郎。
他们并排坐在廊前,背对着他所在的方向,明明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却又好像什么都对他说了。
沈约的眼睛忽然有些发酸。
姚之如见他久久没说话,也不免有些忐忑,毕竟她是自作主张想坐得离他近些,也不晓得沈约嫌不嫌她烦?
但她莫名觉得,有些话可能他不好同所有人讲出口,但也说不定会想要有人能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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