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之如觉得她很想做那个人,而且她要帮他保密,当然就要离他近些才好。
她正不安地想着,便见沈约回过头朝自己看来。
“谢谢。”他说。
然后他看着她,微顿,又说了句:“谢谢。”
姚之如愣了愣,忙道:“不用谢。”
沈约返身走了回去。
他无声地站定,顿了顿,又转过头看向了姚之如。
她正小心地坐在凳子上,很安静,在他抬眼可及的地方。
廊前,蒋娇娇因为太认真想听清楚屋里两个人的对话,整个人都几乎要仰到地上去。
谢暎及时地伸手拉了她一把。
“我好像听见之之说不用谢,”蒋娇娇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这算是做对了吧?”
谢暎亦轻声回道:“应该是。”
反正他那时候是不想见人的。
姚二郎道:“还好如娘不招他烦,不然我真怕进了门被他给赶出来。”
蒋修同意地道:“也只有你妹妹才让他不好意思嫌弃。”
关于让谁去“深入虎穴”这件事,几个人并没有多加讨论,因为除了姚之如之外,其他人都觉得自己不合适。
蒋娇娇和沈约本来就不算有私交,要她去说几句安慰的话不难,可肯定没什么用处;蒋修则是觉得自己不会安慰人,而且他也担心沈约会觉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至于谢暎,却是自知与沈约并不是那种能说心里话的关系。
姚二郎就更不用说了,估计沈约见到他的脸就会觉得从这张嘴里说不出什么让他舒服的话。
这样看来也就姚之如比较合适,加上她又自述与沈约有些许书友之谊,大家这才一致通过了她的“主动请命”。
安慰的话虽然说了有些苍白,但总不能当真不来安慰。
就像谢暎说的,或许沈约这时候最需要的也是陪伴。
“我们刚才应该表现得很若无其事吧?”蒋修问其他人。
蒋娇娇和姚二郎点点头。
谢暎道:“放心吧,很自然。”
就像不是专门来看望沈约的那样自然。
蒋修颔首,抬眸望着天上阴翳的云团,轻轻叹道:“那就好。”
第82章 心忧
熙宁二十二年,正月初八。
天还未亮,钟大娘子便咳嗽着醒了过来,她缓了缓喉间的不适,开口唤了声“秋容”。
女使秋容很快闻声赶到了床前,燃亮蜡烛,打起了帐帘,问道:“大娘子有何吩咐?”
“什么时辰了?”她问。
秋容迟疑了一下,不答反劝:“大娘子,您身子不适,要不同老太太禀一声今日就不去了吧?而且外面在下雪,冷得很。”
钟大娘子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是一点风寒,无妨。本是我自己要去给阿姑尽孝的,怎好半途而废,若是如此,她只怕更不愿见我们了。”
她刚刚才又做了回噩梦。
梦中仍是那熟悉的场景,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熙宁二十年,距缙哥儿走后才四个月,她假孕的事因为一次意外被戳穿了。
说来也是他们夫妇运气不好,谁能想到那天老太太竟就突然心血来潮,非要请了大夫来福寿堂给她诊脉开补药,她找理由再三婉拒,却立刻引发了老太太的疑心。
钟大娘子到现在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沈老太太当着唐大娘子等人的面,沉着脸勒令她自证孕事真假的情景。
她自然没有办法证明是真,沈老太太一气之下,直接抓起手边的茶盏就扔到了她的身上,大喊着让她带着她的假肚子滚出去。
彼时的烫热,难堪,还有羞愧。
足足缠绕了她两年。
自那之后,沈老太太就不再见他们夫妻俩了。
平日里两人去问安自是见不到人,就算是有凑到一起的时候,老太太也只当她是透明,而沈耀宗不肯答应他母亲休了她,自然也再得不到半分好脸。
钟大娘子有心替丈夫挽回母子情分,便主动日日抄经献给老太太,只是两年了,沈老太太的态度却一点松动都没有。
直到年前沈耀宗作为代表回了老家,钟大娘子当天就被沈老太太给叫过去说话了,问她愿不愿意诚心替自己抄些经拿去大相国寺供奉。
钟大娘子受宠若惊,怎可能拒绝?自是满口应下。
但既然是诚心,就有诚心的规矩,她若有半分怠慢,又如何能显得自己虔诚?
钟大娘子一心想借着这次缓和了双方关系,当然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小的不适就前功尽弃。
但秋容看在眼里,却很是心疼她,劝道:“只怕是老太太诚心折腾大娘子,不然早不抄晚不抄,怎么偏偏就等二爷离了京城,天气又这么冷的时候让您过去?每日里还要先在廊上站半炷香,手脚都要僵了,进了佛堂又说要苦心志,连炭盆也不能用,您这风寒不就是这么受下的么?”
钟大娘子却更愿意把事情往好处想:“这都两年了,老太太最生气的时候都没有折腾我,现在又何必呢?说不定是我们努力了两年终是打动了她老人家,所以她才想最后给我一次机会。”
再说她不这么想又能怎么想呢?若是因为怕受折腾就不去了,那丈夫岂不因为她又要夹在中间。
说不定老太太就真要以她不孝不贤为由逼着官人休了她,倘他不从,大约他也要作为不孝子被撵出家门了,一个被家族除了名的子孙又如何能立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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