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黎含笑向他一礼:“那我就不打扰郎君进食了,请慢用。”
陶宜亦垂眸示礼。
“阿郎?”张破石见他看着桌上菜肴,迟迟未有动箸,于是小心地轻唤了一声。
陶宜回想着蒋黎那句“规矩是死的”,沉吟了半晌,说道:“明日替我下帖给殿前司都点检吕明植大人,就说我请他赏花。”
既然不可更改,他想,那便只能从中迂回择取了。
这日,蒋修收到了苗东阳从渠县寄来的回信,打开后下意识地飞快扫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了说苗南风的那句。
——“姐姐让你们不必担心她,她说她来不来汴京不重要,只当是把这份运气都让给你了,希望你如愿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无论如何我们都支持你。”
他的目光在这句话上停留了半晌,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好像挺感动,也挺安慰,但要说高兴……不是。
蒋修正沉思着,抬眼见谢暎走了进来。
“善之。”谢暎面带正色地说道,“朝廷颁布了告示,要施新政了。”
蒋修微怔,但旋即便点头“哦”了一声,对此并未太在意:“不是早就有风声传出来了么,官家为了施新政,可能会把昭文相给换了。”只不过他们今年考试策问的题目可能会多半与新政相关。
如此看来,官家从上一榜开始便加重了策问在科考中的分量,不是没有道理的。
“对,如今的大丞相已正式由学士院景学士继任,新政亦由他主持。”谢暎说到这儿,略顿了一顿,方续道,“不过另有一点,告示中还宣布了禁军三衙上四军要公开募兵的消息。”
蒋修一愣。
禁军三衙,即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司和侍卫亲军步军司,其麾下诸军除了天子近卫之外,共分为上中下三等,其中上四军分别为:殿前司的捧日、天武二军,侍卫马军司的龙卫,以及侍卫步军司的神卫。
此四军充员向来是在禁军中下二等和诸路大军中选拔,非精锐不可入,现在竟打破规制公开募兵,着实令人惊讶。
蒋修这段时间本就在考虑要如何对父母说打算离开汴京去投路军的事,没想到一个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落在了眼前,他若能投考进三衙上四军,岂不能两全其美?
“谢你告诉我,我这就去报名!”他忙着就要往外走。
谢暎却将他拦住了。
“你先听我说完,”谢暎道,“这次新政主要是着力于财政改革,既是财政之革,定少不了军费开支这个大头,你想想,这时候天子禁卫精锐却要公开招募,这其中怕是不同寻常。”
蒋修顿了顿:“你是说……”
谢暎蹙眉沉吟道:“这里面估计是有两派在角力,有人不想让军费调拨因新政受到大影响,所以才用禁军精锐为由来行拉扯。”
蒋修默了默,问道:“那你觉得他们谁是对的?”
他曾亲眼目睹过朝廷为了满足巨额的军费开支,而不得不增加赋税,以至于让贫农受苦的情景,可要是军费不足,又如何抵御外敌?
“你我未知全貌,难论对错,只是我想……”谢暎忖道,“这次的新政可能后续还有麻烦,朝政之道本非只看眼前一地之得失,倘军队需求减少,各处财利也当受到影响。这次上四军公开募兵多半是为了博弈,你若去了,前景未必会好,但辛苦却不少。”
“善之,”他郑重地说道,“我赶来同你说这些,就是怕你知道后一时冲动,武官之路本不好走,你千万要想清楚。”
蒋修沉默了良久。
“我们本也左右不了朝政,不是么?”他抬眸看着谢暎,说道,“但你不也一样想要应试入朝,为这江山社稷做些什么。我也是,虽然我也不知以后朝廷会是什么样,这个国家又是什么样,但既然我已经决定了要走这条路,总不能看着机会白白溜走。”
“我想做一个让自己想起来不会后悔的人。”
蒋修笑着,平静地如是说道。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两人循声转头望去,只见蒋娇娇正站在那里,直愣愣地盯着她哥。
“娇娇。”谢暎忙走过去,安慰地道,“别哭。”
蒋娇娇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流了眼泪。
蒋修像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她:“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像我马上要战死沙场了似地。”
谢暎抬手帮蒋娇娇擦了泪,回眸劝道:“你明知她是担心你,何必又说这些来吓她。”
蒋娇娇抿嘴盯着他:“蒋善之,你太讨厌了。”
蒋修也自知说了句不讨人喜欢的话,于是在谢暎的提示下,他清了清嗓子,好声好气地重新开了口:“娇娇,从军是我的心愿,你看你的心愿我一直都挺支持的,你是不是也该支持支持我?”
蒋娇娇半晌没说话。
蒋修就使劲给谢暎使眼色,让他帮着劝劝。
谢暎轻轻牵了蒋娇娇的手,温声说道:“娇娇,人各有志,你哥哥这份大志向非常人可比,你我都当敬他。”
蒋娇娇眼睛红红地看着蒋修,问道:“那以后你是不是就要去打仗了?”
蒋修被她盯得也忍不住有点鼻酸,嘴上仍故作潇洒地道:“也不一定。禁军平日镇守京师,说不定官家一辈子也用不上派我征戍,那我就还是一直留在汴京。你就想点好的嘛,不用老去想那些最坏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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