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翘深感疑惑,可看到绿芍绷直的唇角,就怂了吧唧的不敢多说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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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紫宸殿。
文武百官、宗室亲贵齐聚,举杯恭贺皇上与四皇子父子团圆。皇帝龙颜大悦,当庭就赏了几位作诗赞颂天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朝臣。
有拍马屁就嫌拍不够响的,自然也有冷眼观望的,妒火中烧的。
三皇子一身红衣虬袍,配白玉鎏金腰带,宛若一只硕大的牛皮红漆鼓。他身形摇晃,身上的赘肉颤巍巍的,酒气熏天,撑着矮几艰难站起身。
“四弟——”三皇子高声道,先转向之前的四皇子,再嘿然一笑,朝坐在皇帝下首的雁凌霄举起酒杯,“看错人了,对不住。四弟回宫,我这做皇兄的,先敬你一杯!”
一旁的四皇子,如今的五皇子素来庸懦,三皇子拿他当筏子刺雁凌霄,他也没胆子对三皇子生恨。但当他同三哥一道举杯,向雁凌霄贺喜时,脸上仍是挂不住笑,仰脖一口喝尽酒水,依然压不住心中焦灼的酸楚。
四皇子母妃出身平民,比不得三皇子的舅家显赫。生来低三皇子一头,十九年过去他早已习惯。但四皇子怎么也没想到,在成年之后又会多一位皇兄,还在序齿上压了他一头。
过去他们见雁凌霄圣宠不断,还能自行排解,对方顶了天不过是一位亲王,如今雁凌霄跻身皇子,一切都成了自欺欺人的笑话。
雁凌霄将三皇子、五皇子的神色一并看在眼里,他勾了勾唇:“能和三皇兄、五皇弟做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凌霄铭感五内。”
说罢,捏起酒杯一饮而尽,他肤色偏白,脖颈又修长,嶙峋的喉结上下咽动,连带着颈侧青筋贲张,如玉山倾颓,肆意又洒脱,引得席间诸人拍手叫好。
三皇子胖蚕似的眼泡一颤,哂笑:“呵,四弟好酒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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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月上中天,连翘翘手托着下颌,就要昏昏欲睡时,方才听到玉英殿外纷乱嘈杂和小太监报信的声音。
宫女们齐齐福礼,如莺啼雀鸣:“殿下回来了,问殿下安。”
雁凌霄浑身酒气,脚步尚且稳当,神色冷淡,挥退一干上前为他脱衣解带的宫女。
“连翘翘?”雁凌霄环顾四周,遍寻不着他的良娣,烦躁地啧了一声。
听闻动静,连翘翘罥烟眉轻挑,款步从内殿转出,她颇为勉强地支住雁凌霄的身体,嗅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我来吧。红药,准备热水,茶房里备了醒酒汤。”连翘翘强撑着从雁凌霄身前探出头,低声吩咐,“绿芍姐姐,殿下的寝衣在薰笼上。”
宫女们面面相觑,暗忖道,连良娣着实小家子气,四殿下喝醉了都不肯撒手让她们照料。
连翘翘察觉到宫里人的想法,也有些无奈。她艰难万分把雁凌霄半扶半拖,安置到内殿的黄花梨拔步床上,上气不接下气。
哪里是她想独占雁凌霄,实在是雁凌霄脾气大,平时她还能给老虎拔须,雁凌霄喝醉了,她就只能乖乖听话,不敢有分毫忤逆。
“殿下,怎么喝这样多?”连翘翘除去雁凌霄的紫金玉冠,接过红药递来的玉梳,动作轻柔如水,为他梳松发髻。
“唔。”雁凌霄发出狼犬似的咕噜声。
连翘翘忍俊不禁,跪坐在床头,纤柔的指尖上了些力道,为他揉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雁凌霄生得俊美,即便面颊浮起两晕酡红,也有如工笔勾勒出的画中人。连翘翘的目光细细描摹过他的样貌,不由生出几分柔情。
“翘娘。”雁凌霄反手握住她的手。
二人四目相对,眼波跌宕起涟漪。连翘翘喉头微窒,正要说点贺喜的话,以打破怪异的沉默,雁凌霄却松开她,脑袋一歪盯住她的小腹,眼神黝黯。
裹覆银甲的手摸向连翘翘腰间,没入层叠的绉纱罗裙:“都多久了,为何一直没动静?”
连翘翘接过醒酒汤的手一顿,差点打翻茶盏,兜头给雁凌霄泼过去。她又羞又恼,闷声说:“妾身吃过药了,爷放心吧。”
这人喝多了酒,自己让她喝的避子汤都不记得了!装的那副情深不知的样子,真是越看越可气。
雁凌霄剑眉一扬,斜入青鬓:“过几日,请太医院院判来玉英宫给你诊脉。”
连翘翘深吸口气,心中默念,他是皇子,是龙子凤孙,搞不好会是未来的天子……硬生生将喉头的哽噎忍了下去。
“院判大人给陛下、太后请平安脉都来不及呢。妾身不过是个皇子良娣,犯不着劳烦他老人家。”连翘翘覆上雁凌霄的手背,“再者说,殿下日后要娶正妻,妾身身份低微,怎么能先于皇子妃有孕呢?这不合规矩。”
雁凌霄目光一凛,横了殿内一干恨不得钻进地毯下的宫女们一眼,冷声问:“谁又跟你胡说八道了?”
“是妾身自己的想法,殿下切莫迁怒他人。”连翘翘轻叹口气,双手捧起雁凌霄的手腕,解下他的箭袖和手甲。
绿芍奉上热烫的毛巾,连翘翘垂下眼睫,擦拭刀剑一般,为雁凌霄净手、擦脸。指腹触摸他左手背上的伤疤,比起之前的狰狞可怖似乎好上几分。
“还没问过殿下,手上的烧伤是怎么来的?”连翘翘岔开话头,从香囊里取出一盒玫瑰脂膏,打着圈揉按那片猩红疤痕。
清凉、温柔的触感让雁凌霄眯起眼,半醉半醒的他声音低沉,似有藏不住的情意:“两年前,我在大绍边境遇刺,仓皇间逃进了南梁地界。江南烟花之地,热闹非凡,我却没有心思去看,一门心思找个安静地儿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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