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犹豫时, 那对母女停下脚步,朝连翘翘的轿子福礼:“见过太子良娣。”一看面容,果真是傅绮文, 另一位想必就是傅夫人。
“落轿。”连翘翘吩咐道。随即,她搀扶小朱子的胳膊下轿, 罗裙垂地, 如漪漪水皱, 迈出半步便如曳开碧波。
傅绮文面色惨白,眼圈红肿,扑了粉点了花钿依然盖不住一身病气。眼见着连翘翘走近,傅绮文愣神许久,傅夫人扯过她两回袖子,方才含糊不清地给太子良娣道喜。
然而,她每说一字,都感觉是往自己心头剜肉,句句讽刺。连翘翘那样的身份,都能改头换面进东宫,凭什么她就得嫁给一头肥猪?!陛下再宠三皇子有什么用?三殿下荒淫无道人尽皆知,她做了皇子妃,哪能有体面?末了,竟说不下去,看连翘翘的一席碧绿罗裙都嫌刺眼。
“多谢傅小姐。”连翘翘颔首,又扶起傅夫人,“等到秋天,就是傅小姐的好日子,到时一定请太子和我到府上添妆。”
她本意是想客套,却不料听在傅绮文耳朵里无异于耀武扬威。后者冷呵一声,刚要开口,就被傅夫人掐一把小臂。
傅夫人笑道:“良娣客气了,有太子、良娣莅临,哪还敢贪图良娣的贺礼。”
“良娣,时辰不早了。”红药轻声催促。
连翘翘点头,朝傅家母女笑了笑:“二位可是要去慈宁殿?不如一道去,以免误了太后她老人家做晚课的时辰。”
傅夫人连声道好,见连翘翘下轿同行,更觉得她为人妥帖,没有架子。看在傅绮文眼里,却是十足十的装模作样、心机深沉。
*
慈宁殿,佛香缥缈。
听闻连翘翘和傅家母女都在殿外候着,太后瞟一眼面无表情吃茶的雁凌霄,手扶凤簪,笑道:“你家良娣倒与你心有灵犀,居然前后脚到了。”
雁凌霄一哂:“连氏是个馋嘴猫,这是来慈宁殿讨新茶喝了。”
太后莞尔,按了按眼角的纹路:“快请她们进来。”
不多时,连翘翘就在嬷嬷们指引下进殿,一轮繁琐的见礼后,刚抬起头,就看到雁凌霄坐在太后下首,正好整以暇望着她。
“殿下。”连翘翘有些欣喜,揪紧绡帕转了两转,便听雁凌霄吩咐宫女搬一张软靠,让她坐到他身边。
一旁的傅绮文见状,心里恨得几欲滴血,但在宫里她不敢行差踏错,只能梗着脖子一板一眼向太后问安。
雁凌霄与连翘翘咬耳朵:“怎么不在玉英殿等我?”
连翘翘以袖掩口,悄声说:“红药姐姐说,太子从紫宸殿出来,定会去见太后。妾身想早些见到太子殿下,就自作主张来了。”
听她左一句太子,右一句太子殿下,饶是雁凌霄这般冷硬性子,也不禁生出权欲被极大满足的快慰。他默然不语,藏在袖子里的手捏了捏连翘翘细巧的腕骨。
太后正与傅绮文说话,见此情形拉着傅绮文的手道:“以后都是自家人,玉清殿和玉英殿也就是一盏茶的路。连氏虽只是良娣,但她先进宫,也一贯懂事,你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找她拿主意。”
傅绮文咬紧牙根,笑容有些牵强:“臣女明白。”
雁凌霄听了一耳朵,神色惫懒,横插一句:“等傅小姐成亲,我三哥已出宫建府,一年到头见不了几回。”
太后觑他一眼:“知道你心疼连氏,但哪有把人关在东宫,不让外人看的道理。她和傅小姐未来是妯娌,后宫有后宫的规矩,有你什么事?”
连翘翘听得耳热,面上发烧,连忙道:“太后娘娘言之有理,臣妾都记住了。”说罢,还扯一扯雁凌霄的袖子。
傅绮文扶着傅夫人立在殿中,把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五脏六腑像被火燎似的疼。见太后没有赐座的意思,傅家母女不好逗留,再问过一次安就匆匆退下。
太后多留了连翘翘二人一盏茶,问过玉英殿缺什么不曾,赐了两张观音砚屏,就推说礼佛的时辰到了不便久留让他们回去罢。
连翘翘起身告退,跟在雁凌霄身后走出慈宁殿,但见九重宫阙沐浴在金光下,碧瓦如鱼鳞般熠熠。
“见过你母亲了?”雁凌霄挥退轿辇,二人并肩而行,小朱子等人遥遥缀在后面。
连翘翘嗯了声,牵住他银铠包裹的小指,声音像暖融融的春水,轻柔而澄澈:“臣妾不知该如何谢谢殿下,只觉得心里高兴,想见您一面。”
哪怕是虚假的妄念,雁凌霄亦能捧到她面前。仅凭这点,她就愿意停留在雁凌霄身边,就算做一辈子的良娣,日后做个默默无闻的妃嫔,她也知足了。
雁凌霄见她话说到中途,眼尾噙上泪意,无奈道:“好好的,又要哭了?”
正说着,他陡然冷下脸,把连翘翘挡在身后,看向夹巷边一闪而过的裙摆,呵斥道:“谁在那儿?滚出来。”
小朱子走上前去,惊讶:“傅小姐,怎么是你?”
傅绮文款款走出,望向他们的眼神中满是酸涩的愁云:“臣女傅绮文,请太子殿下安。”
连翘翘罥烟眉一挑:“傅小姐怎的没随令堂出宫?”
“太子,请恕臣女唐突。”傅绮文不理会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臣女不明白,殿下终究是要娶妻的,为何偏偏不愿与傅家结亲?京中未出阁的贵女,唯有我父亲是一品大员。殿下就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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