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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雁凌霄紧绷的嘴角软和几分,赞扬道:“你办事牢靠。”他手中把玩的香囊,仙鹤都起了丝,镶作眼睛的珠子早已不见,绸缎瞧着都发黄了。
    红药见状,想起连良娣在时玉英殿的活泼热闹,只觉得心中悲凉。她呐呐问道:“陛下,可要奴婢寻宫里的绣娘把丝线补一补?”
    “没别的事就下去,不用没话找话说。”雁凌霄一哂,性子还是如以往那般油盐不进。红药矮下身告退,雁凌霄抛动香囊的手却停了。
    云消雨散,清澈的月光掠过窗棂一片片地散落在青金石砖上。雁凌霄静静看了会儿如霜的月色,自己都觉得讽刺可笑。他并非恋旧之人,只是被困囿在过去,或许永世不得解脱。
    *
    梁都,秦国公旧邸。
    连翘翘盘膝坐在罗汉床上,口中嘬嘬地哄犀哥儿吃奶糕糊糊。她人瘦了一圈,像秋天的苇杆,精神尚可,还能腾出手来推小女儿的摇床。
    “欺人太甚!”南姨提一只红木食盒进屋,嘴皮子一掀,倒豆子似的骂,“外院的厨子说是御膳房出来的,说过几回兕子姑娘食不得鱼虾,成天见的做鱼肉、虾丸,把夫人的话全忘到南天门外去了。”
    连翘翘宽慰她:“梁都河鲜多,裴大人派来的厨子手里银钱都有定数,他们也不是有意的。兕子吃不了鱼,就拿昨个儿剩的肉干撕碎泡软了给她做肉粥喝。”
    他们已经被软禁在国公府五个月,裴鹤深谙杀威棒法,头两日不给水米,把两个小儿饿得奄奄一息。还是连翘翘铆足必死的心去撞门,裴鹤才像刚想起来似的,点了两个哑巴奶妈,一个成日喝大酒的老厨子,再送来两箱简陋的衣物和被褥。
    他本想着,明月楼娇养起来,又送到北绍王府,去宫里做娘娘的女人哪受得了半分磋磨?等连翘翘去求饶,享受完雁凌霄的女人给他下跪的趣味后,他再大发慈悲挥手送几条皮子褥子。
    却不料,连翘翘得了饿不死的吃食,便专心和南姨一道教养起两个孩子。都说贱名好养活,就取了犀哥儿、兕子一对乳名。没奶水才去找奶嬷嬷,再不济把奶糕用热水化开,竟也没生病,磕磕绊绊的养大了。
    被褥阴湿发霉,她们俩就把正院的所有褥子拆开,捡出勉强能用的,晾晒几日后重新缝回去。多出的碎布头,洗干净后拿去做尿布倒也相宜。
    南姨打开食盒,给连翘翘盛一碗搁了瑶柱丝的白粥,再端出一盘油腻腻的烧鹅,一碗鱼羹,一叠素饼。
    二人在矮几边对坐,连翘翘见了烧鹅上泛白的油花,眉毛都不带动的,夹起来往茶水里涮一涮,照样吃下去。
    南姨看了心酸,她给连夫人做厨娘的时候,哪里好意思让夫人吃这些个?
    她咳嗽一声,悄声说:“夫人的绣品,我托外院的小厮带出去,过两日换一筐木炭回来。多攒些时候,冬日里才不至于冻着。”
    连翘翘眉心轻蹙:“那小厮……?”
    “他与我是同乡,都是宁山县人,我把东西藏在假山洞里,不会见他的面。再者说,裴大人近日不在梁都,外头那些人看咱们不惹事,也都松懈了,碍不着什么的。”
    “千万小心。”连翘翘叮嘱,“等裴大人回梁都,就再不能做了。”
    摇床里的兕子忽然哼唧起来,她还不会叫娘,只蹬着藕节似的腿,咕咕唧唧地叫着。连翘翘神色柔和,趿拉寝鞋下床,抱起兕子哄。
    如果说有什么值得庆幸的,便是这一双儿女。不哭不闹,也不轻易害病,省了连翘翘不少心。
    等南姨换的木炭到了,梁都的天也愈发阴冷,一股股风刀片似的往骨头缝里钻,食盒从外院提到正房,早就走了热意,肉汤上浮一层凝固的油花。
    南姨总要蹲在廊下,拿煎茶的红泥炉把餐食重新加热,她塞木柴,连翘翘摇扇子,两人都熏得咳嗽连连,还苦中作乐:“炊烟袅袅的,像踏青时用篝火烤肉呢。”
    国公府外,一列骏马久久停驻。打头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身披红袍金甲,就连马鞍旁都挂一串红宝蹀躞,端的是富贵难言。
    只看衣摆的龙纹,就能知晓他的身份——南梁的小皇帝雁云岫,按雁氏宗族的辈分算,倒是雁凌霄的族侄。他被裴鹤扶上皇位前不到十岁,到今年也有十六岁了。手里没有半分权力,事事被裴鹤管束,去京郊打猎一事裴鹤却以君子六艺为由依了他的意思。
    小太监一溜烟奔回,打个千儿:“陛下,奴才去前头问了,说府里关了一家子,是奉裴太傅命令看管的人。”
    “哦?”雁云岫眯了眯眼,望向院中缕缕升起的白烟,“既是太傅的贵客,也不好过门不入,总要去瞧上一瞧。”
    太傅不在京城,小皇帝突然驾临自然无人敢拦。守在国公府的侍卫乌泱泱跪了一地,万岁声如山呼海啸。
    雁云岫呵一声,看也不曾看裴鹤的人,率一众陪他游猎的南梁勋贵子弟们,拿着黄铜钥匙,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国公府。
    乍一听正院里有年轻女子脆生生的话音,一群荒唐惯了的纨绔们互相给个眼色,均露出笑意:“还是陛下好,一选就选了个好地方。”
    雁云岫睨他一眼:“你去,把门打开。”
    那纨绔却软了膝盖,尴尬道:“陛下,这是太傅的人……咱们也就看个新鲜,您当真要去?”见雁云岫解下鞭子,嗖嗖地往地上甩,那人舔舔嘴唇,往手心吐口唾沫,哆嗦着打开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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