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鑫不懂这些。
她不黏她爸爸,春狗走了,对她没什么感觉。只要妈妈在,她就啥也不操心。
罗红英非常忐忑,很担心,怕丈夫在外面出事情。然而一个月之后,她收到了春狗写的信!春狗说,他在广州找到了工作,在工厂里做焊接。一个月有两百块。
他还说,广州有很多熟人,都是一个乡出来的。大家在一个厂里干活,不孤单,经常跟老乡们一块聊天,喝酒吃饭。
他说,做焊接很辛苦,衣服裤子上烧的全是洞。他舍不得买衣服,穿的是家里带过去的旧衣服,能穿。他要省着点花钱,多攒点钱带回来,存着给女儿读书。
他去了外面,才知道,原来人家都是通过银行汇款,把钱寄回老家的。但是他不会操作,不知道要怎么去银行开户,怎么汇款。银行柜员告诉他,必须要在老家银行有账户,才能把钱打到家里,他不知道要怎么办。让罗红英有空去一趟信用社,问问能不能开户,这样以后就能通过银行打钱。坐火车带现金不安全。
广州的天气好,天特别蓝,冬天像夏天一样,都穿短袖。他问罗红英秧下的怎么样了。“地里的重活干不了,就去你娘家找你哥哥帮忙。不要找老二,找你娘家哥,老二小气。反正他们以前造房子,咱们也去帮他干过活。他八六年还借过我两百块钱没还呢。两百块不是小数目,要不是咱们结婚了,我肯定要管他要。”
他还问杨鑫。
女儿怎么样,长大了没有?有没有天天哭。
……
他用紫色圆珠笔,在作业本上写的这封信。像个小学生似的,抬头还是非常肉麻的:亲爱的老婆、女儿。字写的歪歪扭扭,还有很多的错别字,但是大意能懂。
罗红英看到信都要哭了。
她头一次觉得丈夫这么懂事,这么体贴。
她悲喜交集地,给丈夫写了一封回信。
罗红英心里从此藏着牵挂。
春狗挣到钱了。
一个月有两百块,一年就是两千块。
她终于感觉肩膀上的担子没有那么重了。
罗红英明显开心起来了!
下完秧,地里没啥活了,她便每天去山上放牛,顺便砍点柴。她把杨鑫也带上。
平常,她是没心思带杨鑫的,只想早点干完活,早点收工。但是而今春狗挣钱了,她特别高兴。正好,杨鑫长大了,她已经能够在山野飞奔了!
“妈妈,妈妈,我看到那边沟里有好大一只螃蟹!”
她飞奔而来:“妈妈!咱们快去捉住它!”
罗红英连忙跟着她去溪沟。一只黑色的大螃蟹,正在水里游,罗红英走近了去。
杨鑫担忧道:“妈妈妈妈!你小心它咬你的手!”
罗红英说:“不怕。”
她将砍柴的镰刀伸进水里,紧紧地按住了螃蟹的钳子,一只手下去,就将大螃蟹捉起来了。
这螃蟹真的好大啊。
全身发黑,背上、两个大钳子上还有毛。
罗红英将螃蟹放进背篓:“行了!”
杨鑫担心说:“妈妈,它不会爬出来吗?”
罗红英说:“不会,背篓深,它爬不出来。”
杨鑫说:“要是它爬出来,爬到你头上咋办啊?”
罗红英说:“咋办?爬出来就再给它扔回去。”
杨鑫说:“哦!”
杨鑫很快又发现了鱼腥草。
她像个小雷达似的,飞奔至罗红英面前:“妈妈妈妈,那里有鱼腥草。咱们去挖鱼腥草。”
罗红英正割猪草,被她一叫,又放下刀,拿起锄头,去跟她挖鱼腥草。
晚上回到家,罗红英煮饭,便顺便把大螃蟹扔进灶膛。螃蟹几分钟就烧熟了,变成红色。杨鑫和金盼拿去,两姐妹美滋滋地分吃,可香死了。
吃完螃蟹,她们收拾鱼腥草。把鱼腥草根上的须去干净,掰成小段,反复淘洗,去了泥。罗红英将收拾好的鱼腥草用盐腌一会,去了涩,清洗,然后用酱油醋,味精,辣椒油拌。拌好,用来就白粥,非常好吃,特别下饭。
春天的田野,是一片绿。
深深浅浅的绿。
墨绿的是山间松柏。
松柏冬天不落叶子,一年四季都是那个颜色。大片大片的墨绿之中,又夹杂着一簇簇沁人心脾的嫩绿。那是榉树和栎树新萌发出的嫩叶,鲜嫩可爱,就像刚孵出壳的小鸡一样,长着鹅黄的小嘴儿。青绿的是玉米和麦苗。野草和野菜是浅绿色的,草木的腥气在清晨分外浓郁。
杨鑫踩着露水,跟着妈妈,一跳一跳走在山野间。不一会儿,鞋子就打湿了。
金色的太阳,从灰色云层中放出光芒。
杨鑫欢快叫道:“太阳公公出来啦!”
她扬起小脸,抬起小手冲太阳挥手。
“嘿!嘿!”
“太阳公公你好哇!”
罗红英牵着牛。牛儿脖子上挂着铃铛,一路叮叮当当。
她拍着牛儿的背:“老牛你好哇!”
她一早上就这么欢喜,问候完了太阳和老牛,又大叫:“妈妈你好哇!”
她像只小鸟儿似的,不停快乐地飞动。她跑两步,扑在田边,捉起一只青蛙。
“小青蛙你好哇!”
罗红英直笑,问她:“你在高兴啥?”
杨鑫蹦蹦跳跳说:“我爸爸挣到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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