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的张口要叫爷爷,然而一张嘴,水就灌进喉咙里。她想抓住什么东西,只抓到一根腐朽的玉米杆。她两只手乱刨,两条腿乱蹬,她吓坏了,什么也想不起,只是拼命地求生,拼命地划水,往岸上爬。
家里人都出去了,只有杨文修在厨房煮饭。然而厨房离得太远,杨文修什么也没听见。
杨鑫一个娃在茅坑里挣扎。幸好那茅坑水够深,杨鑫浮在水上,游动了一会,喝了几口粪水,伸手拼命抓住了坑沿。她靠自己的力气奋力爬出茅坑。她站在茅坑边,浑身湿淋淋的,身上头上都沾满了粪便,她惊魂未定,嗷嗷地哭起来。
“爷爷,爷爷。”
杨文修此时才听到她的哭叫,连忙从厨房跑出来,看她这模样,大吃一惊了。
“你咋回事?”
杨鑫哭着说:“我掉茅坑里去了。”
杨文修说:“你咋出来的?谁拉你出来的?”
杨鑫哭:“没人拉我,我自己爬出来的。”
杨文修听她说掉进了茅坑,又自己爬出来,都有点不敢相信。茅坑里这么深的水,她一个五岁的孩子,掉进去还能爬出来。这小丫头命真是硬!
她身上全是湿乎乎的粪便,杨文修也不敢碰,只得挥着两只手跟赶鸭子似的驱赶她:“快回屋去,回屋去,我给你洗一洗。看看你这一身臭烘烘的。”
杨文修心有余悸。
刚才这么危险的情况,自己什么都没听见。要不是杨鑫聪明反应快,今天这孩子就死了。杨文修后怕说道:“以后拉屎别去水坑,咋这么不小心就栽进去了。”
杨鑫哭哭啼啼,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背诗背的前仰后合栽进茅坑的。
杨文修忙去烧了一大锅热水,用桶提出来。杨鑫站在院子里,杨文修给她脱了衣服,脱的光溜溜,用水瓢舀水给她冲。
杨鑫啼哭不止,又害怕,又觉得羞耻。杨文修给她洗着洗着,感觉这孩子太滑稽了,都忍不住想笑。
杨鑫哭着说:“你不要跟爸爸说,不要跟妈妈说。”
杨文修笑说:“咋不能说?”
杨鑫嘤嘤哭说:“爸爸妈妈会笑话我。”
杨文修说:“怕啥!”
杨鑫哭说:“我差点淹死了。”
杨文修忍不住笑:“你命大,淹不死你。”
她头发里都是纠缠的粪便。恶心吧啦的。杨文修冲了半天都冲不净。祖孙俩正在洗着,已经烧了第二锅水,秀英忽然回娘家了。自从熊碧云死后,秀英便很少回娘家来,今天心血来潮,来看看她爸,正见杨文修在给杨鑫洗澡。上来一问,才知道杨鑫掉茅坑里了。
杨鑫哭着叫:“姑姑。”
秀英也被逗乐了,笑的不行,加入进来,帮杨文修给杨鑫洗头。
太阳出来了,杨鑫身上也终于洗干净了。
她坐在秀英姑姑怀里,听爷爷和秀英说话,言语间就谈到几个孩子。爷爷说:“大孙女太笨了,老二老三不笨,但也不聪明,而且懒,都没出息。只有这个小的最聪明、最懂事,我看她是个好苗子。”
秀英笑问杨鑫说:“快要上学了吧?”
杨鑫被秀英姑姑哄高兴起来:“妈妈说,今年九月份送我去幼儿园。”
秀英说:“好好读书。”
杨鑫说:“我会的!”
杨文修想起往事,叹说:“你小时候也聪明,读书也用功。你两个弟弟,成天在学校偷鸡摸狗不学好,可我总认为男孩有出息,要好好培养,女孩培养了没用,所以精力都放在你两个弟弟身上。哎,浪费了。我当初要是肯用心培养你,兴许你会是咱们家唯一一个大学生。”
秀英笑笑:“都过去的事了,说那些干啥。我没有怪爸爸,咱们家穷,我知道。”
杨文修回忆了一下,说:“也不是很穷。我在单位工作,一个月几十块。要是成心想供你读书,也是供的起的。只是没上心。”
秀英无话可说。
爸爸是偏心的。
秀英从小就知道,爸爸偏心两个弟弟。虽然爸爸从小也没打过她,没骂过她,也会疼她,但明显和疼弟弟们不一样。
她都长大了,结婚了,这辈子都定了型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杨文修感慨说:“三个孩子,一个都没教好。”
秀英默默无语。
杨鑫好奇说:“秀英姑姑成绩也很好呀?”
杨文修说:“你秀英姑姑,读书时成绩一直是班级前三。学校读书,回家帮妈妈干活,最勤快最懂事了。”
杨鑫说:“秀英姑姑念到几年级呀?”
杨文修说:“初中毕业。”
杨鑫说:“那你为啥不供秀英姑姑读高中,读大学呀?”
杨文修说:“因为你秀英姑姑是女孩,爷爷以前重男轻女。”
秀英笑,对杨鑫说:“以后这个家就指望你读书了。你爷爷希望咱们家能出个大学生。”
杨鑫对自己的聪明很自信:“我肯定能考上的,我还要上名牌大学。”
秀英说:“你要上啥名牌大学?”
杨鑫说:“清华北大!”
秀英和杨文修都被逗笑了。什么清华北大,只是说说罢了。农村人提起大学,只知道清华北大,鼓励孩子用功读书,也说清华北大。实际上大人小孩都不知道清华北大究竟是个啥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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