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顿,声音掩饰不住的轻颤。
寇元青垂眸看他,眼中淡淡,丝毫不为之所动,吩咐道,“常信,还不带人下去。”
“陛下!”宗令不可置信,寇元青竟丝毫没有心软,依旧不肯放过他,“您就不怕天下人议论您吗?”
如此种种,若是他说了出去,天下人不知会如何看待这二人。
“你可以试试。”寇元青说,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对着宗令轻轻笑了笑。
宗令哑然,便如被掐住脖子的鹅,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垂下双眼,腰背微弯,整个人瞬间没了精气神,仿佛老了好几岁般,步履蹒跚的跟着常信走了出去。
寇元青没有理他,转而看向寇元嘉,说,“宗令糊涂,眼下已经无事,荣王你可以退下了。”
“那她呢?”寇元嘉一直木然着,闻言却忽然反应过来,看向季雁来。
“朕有些事要叮嘱季姑娘,这就不劳荣王你费心了。”寇元青说。
“不,不行,雁来,你跟我一起走。”寇元嘉忽然固执了起来,伸手想拉季雁来一起走。
“不牢荣王费心,你先请。”季雁来一转身避开。
“刚刚宗令说什么,你都听到了,你不肯走,是不是真的对他,对他……”寇元嘉说不下去,看着季雁来,隐约带着期盼,却又忍不住慌张。
“我们已经和离了寇元嘉,我到底如何,和你没关系,请你记住。”季雁来很是不耐,冷冷的看着他。
她烦透了寇元嘉这副恋恋不舍的模样,看见他这样,她就想起之前的冷淡。
如此对比,她并不会觉得开心,只会觉得这人实在是让人厌恶。
她这副模样,寇元嘉默然片刻之后,忽然冷静下来。
“皇兄你就没什么话可跟臣说的吗?”他问。
否认,亦或是推诿。
他都可以接受。
“就是你听到的这样。”寇元青说。
寇元嘉又踉跄了一下。
“你们,你们!”他颤着手指着季雁来和寇元青,大惊之后,又是大怒,几乎要晕厥过去。
曾经的种种疑云顿时都在他心中翻滚起来,他抓不住头绪,却无法忘记宗令的话。
天子爱慕着他的妻子。
“不过王叔说漏了一点,”寇元青站起了身,直直的看着寇元嘉,用着他都不能明白的复杂语气说出了那段旧事。
说好的封王,赐婚,可最后却是他称帝,心上人被赐给弟弟的结果。
“寇元嘉,你说,为何会如此?”寇元青最后问寇元嘉。
寇元嘉眼光随着寇元青的述说不停变换,不知不觉间已经恢复了冷静,只余下满目的苦涩。
为何,结合刚才宗令的话他岂能不知道为何。
世家,世家,到头来,还是因为这两个字。
“可皇家,不就是天下最大的世家吗?”寇元嘉轻声说。
他生在皇家,生来高贵,他不懂,也不理解父皇和曾经的先帝们为何要一意打压世家,为何要捧起那些良莠不齐的寒门学子。
如今这样,不好吗?
寇元青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冷笑。
寇元嘉见到的是如今已经没落的世家,丝毫不知,在开国之处,那些世家是如何的掌控朝局,几乎架空了帝位。
天子称帝,泽沐天下,可世家却只为肥自己一家。
岂会好,岂能好?
寇元嘉到底是失魂落魄的走了。
临走前,他隐约看见,天子走向了季雁来。
“青阳,在想什么?”看着出神的季雁来,寇元青轻声问。
“……没什么。”欲言又止后,季雁来还是摇了摇头。
她这会儿心里乱糟糟的,宗令的话不停在她心里徘徊,想忘都忘不掉。
原来,先帝竟这样忌惮季家,原来,她被赐婚给荣王竟是为此,原来……
恍然大悟后,便是不可抑制的可笑和悲凉。
她这几年的委屈,竟是因为这样一个可笑的原因。
“朕不同。”寇元青忽然说,他口中称朕,却双手捧住了季雁来的手,弯下腰和她对视,说,“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藏光。”
季雁来眼睫轻颤,怔怔的看着他。
“已经死了的人,想他做什么,看我就好。”寇元青又说。
是啊,已经死了——
季雁来眨了眨眼,忍不住就笑了。
“你这样不敬,被人知道了…”她没说完,轻轻一笑,“可不太好。”
说着不敬的话,其实季雁来话中,也没了对先帝的敬意。
作为一个静心教养出来的贵女,礼仪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她本不该如此,可季雁来忍不住。
她觉得,在这个时候,她不嘲讽怒骂,便已经是她的教养了。
“那就得看,青阳会不会为我保守这个秘密了?”寇元青说。
自然是会的。
众人只知,那日未央宫中,天子做主,宗令忠王划去了宗谱玉牒上荣王妃季雁来的名字,丝毫不知,那名字,是寇元青握着季雁来的手,御笔朱批,一笔笔划去的。
自此,不论何时何地,何情何景。
季家女季雁来,都再和荣王寇元青没有关系了。
最后落笔的那一刹,季雁来长长的,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然后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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