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辑事厂的提督容予不在京中,其实算起来不是昨日,今日也该到了,许是深郊雪大,耽误了路程。
不过这也无妨,万事俱备,差的只是单奇峰这一阵东风。
城门内走出一人,竟是齐国公,他拢着袖子站在薄雪之中,朝单奇峰微微颔首。齐国公与容予一派手下多是内阁士大夫,监视朝政尚可,却都不曾在军中树立威信,容予此时不在,齐国公要想震慑单奇峰,便只能亲自出马。
齐国公乃开国将领之一,当今国丈,论资历和淳亲王比肩,单奇峰见了他该是老鼠见了猫,一物降一物。
齐国公道:“单将军,东辑事厂的容掌印现下不在京中,他料到离京之后京中难免再生变数,便委托我在此等你回京。”
他字字句句都存着诈单奇峰的心思,只让他猜,猜是不是淳亲王招供,将传递信件的事供了出去,单奇峰光是这么想就冷汗涔涔,可想归想又不能开口问,问了不是不打自招嘛?
一来二去身还是搜了身,单奇峰胸口的信件到了齐国公手中,翻开读了读,随即将人拿下。单奇峰心里有鬼,自认倒霉根本不做反抗。
齐国公见大功告成,心中雀跃。此番容予在皇帝跟前立下大功,薛邵则要受常家牵连就此销声匿迹,还顺带扳倒淳亲王与梁国公两位开国老臣工,朝BBZL堂上干干净净仅剩他一个两朝元老,权倾朝野,放眼望去别提多顺眼,比这冬日的雪景都清净。
皇后现下能够生育,若头胎诞下太子,便可趁冬狩由东厂暗中操作,送皇帝坐上惊马,扶植幼太子上位,齐国公监国。若头胎诞下公主,倒也无碍,东厂现今是何等的威风,比之当年马志忠有过之而无不及。马志忠尚能偷天换日将皇后膳食里的避子药偷换出来,凭容予手段,皇帝一举一动尽在掌握,如今局势大好,何愁没有法子。
这皇位就是他想坐,也未尝不可!
翌日朝堂。
人证物证巨在,淳亲王梁国公涉谋逆重罪,人已经从各自府邸收押进了刑部大牢,皇帝坐在上首沉凝良久,不时看向殿外天色,像是在等容予回朝。
齐国公心急如焚却也只能收敛着等待,皇帝再开口,竟是要当堂提审淳亲王、梁国公、单奇峰、张钧茂四人。
四人由东厂的掌刑千户带上勤政殿,淳亲王与梁国公略显憔悴倒是面不改色,拒不认罪,一口咬定信件均是伪造。
单奇峰这是回京后第一次见到淳亲王,见他不肯认罪,顿时泰山压顶般的颓然崩溃,他怎么这么笨!就该一口咬死不认罪,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进京前就该将那信件提前销毁。
如此一来,哪怕单奇峰缄口不言,场面也还是成了二对二的局势。
齐国公心中大喜,那厢容予拖住了薛邵,现今朝堂上的小皇帝又被内阁的人架着,几本谏言参奏上去,小皇帝根本只能任人摆布。
殿外来人通报,说是去往同州调查此案的薛邵和容予回来了,现下二人已经走过午门。待二人前后脚进了勤政殿,身后那穿透乌云的阳光齐齐整整被门框劈得有棱有角,照进殿里,将二人身穿黑、红曳撒的影子拉得老长。
薛邵伤到了手,右手上缠着湮着血迹的白布。容予则是颈部有伤,右肩头让人泼了朱砂岩彩一般暗红成块。
二人神情倒都差不多,没什么表情,像是刚从寒潭里捞上来。
皇帝心头大喜,齐国公见到薛邵在此,心里登时鼓声如雷。不过他们俩都不会表露出来,只是暗戳戳地对各自同党挤挤眉毛弄弄眼睛。
叩拜见礼后,薛邵径直让人抬进一箱还未来得及整理的物证,说道:“臣在同州搜罗到许多证据,对国公爷十分不利。”
朝堂上鸦雀无声,谁都没料到薛邵一回来便将刀子往自己外祖身上扎。
梁国公本站在光影暗处,扭过脸看向薛邵,他半个身子就进了亮处,将他难以置信怒不可遏的神情照得如同怒目金刚。
薛邵并不看向他,而是看向了争当出头鸟,上一刻还在帮着皇帝梳理案情,归拢罪行的齐国公。
“国公爷,你和容掌印玩的什么把戏?收买张钧茂做伪证,空口白牙凭借几张捏造的信件,就想构陷当朝万岁的亲叔叔和功绩卓BBZL著的梁国公,若非我深知梁国公的为人,多留了个心眼,否则差点要让你们瞒天过海的糊弄过去了。”
此话一出举朝皆惊,原来此国公爷非彼国公爷,不是他的外祖梁国公,而是当朝国丈齐国公。
齐国公只眯眼瞧他,闭口不言,泰山崩于眼前还临危不乱,的确是敢密谋造反的性格。
薛邵也不急,抬抬手传达指示给殿外,“能洗脱淳亲王囤兵谋反的物证都齐全了,万岁且先行过目,剩下的,就该是传能送齐国公和容掌印下诏狱候审的人证了。”
人证?
众人视线从容予面色铁青的脸旁擦过,看向殿外徐徐走来的几个人证,一同样脖颈负伤的女子垂着脑袋跟在其中,梁国公两条灰白的眉毛紧紧相贴,这不是他常家的外孙媳妇丁氏吗?
丁宝枝生平第一次走上金銮殿,大气不敢喘,转念一想薛邵几乎每日离家都要来这儿上早朝,便又放松了下来。她跟着那晚在场的锦衣卫和弃暗投明的东厂厂卫还原了当时场景,交代完毕就又退了出去,和薛邵连个眼神交汇都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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