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在刑事案件之中,几乎每个环节都可以收费,以至于百姓根本不敢沾惹公门中人,畏惧他们,比畏惧地痞流氓更甚。毕竟地痞流氓也有父母亲人,街坊邻里,收了钱就会保护他们,官府收了钱,却未必办事。
至于贪墨款项,收受贿赂,兼并土地,择肥而噬……乃至下级官员孝敬上级官员,上级官员赏赐下级官员,都是十分普遍的事。
而这些,才是大多数朝中官员收入的大头,支撑着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过上奢侈的生活。
可想而知,在这样的吏治之下,社会怎么可能清明?
但事实上,在官场之中,这一套早就已经成了“定例”,内容几乎是公开透明的,所有人都要这样做,否则你就不可能融入其中。
要不然,瞿英也不会在短短时间之内查到那么多东西。
虽然他此刻开口,没有点出任何一个人的名字,但还是已经有好几个在场的重臣开始不安了。
其实除了瞿英这种刚刚入朝的官员,在场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方面的问题。纵然是韩青,也不敢说自己是清白的。毕竟他下面还有很多人,而这些人都是要吃饭的,上下往来的人情,他也收取过。
在这方面,勋贵出身的官员们最肆无忌惮。因为军中上下级关系十分严苛,他们也早就习惯了这些,根本不认为有什么问题。而最轻松的是世家,因为他们虽然也有这些收入,但家大业大,反而不靠这些敛财。
贺星回视线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观察他们的态度。
这会儿会觉得不安的,都是根基比较薄弱的,生怕会被清算。而久经官场的老狐狸们,都还算气定神闲。
理由很简单,整个朝堂上下都是这样的风气,正所谓法不责众,贺星回或许会出手管这件事,但不会真的动他们,顶多是一个警告。而之后就算整顿,损失这部分收入对他们而言也不痒不痛。
这就是贺星回一定要从原本的朝堂体系之外引入瞿英的原因。
只有瞿英这样的人,才能查出这些。让他们内部自己去查,只怕查上一百年,也不会有结果,顶多推出一批替罪羊,处置了了事。
安静了好一会儿,贺星回才开口,“诸卿没什么想说的?”
这个流程众人都已经熟悉了,齐刷刷跪下,“臣等有罪。”
“你们是有罪!”贺星回道,“口口声声治理天下、为国为民,实际上的行事,却是在搜刮民脂民膏。治理天下,你们是在为谁治理?朝政糜烂、吏治混乱,国库连明年的岁入都花光了,这些钱都花到了哪里?为国为民朕没有看见,中饱私囊却一个个都熟练得很!”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拍了桌子。
贺星回平常不发脾气,一发脾气,必然就要倒霉了。就连之前还气定神闲的人,这会儿也老老实实地缩了起来。
“陛下息怒。”瞿英等她说完了,才抬头劝道,“这种混乱,非一朝一夕之事,也不是砍了几个人的头就能了结的。陛下生气也无益,不如让诸位同僚一起设法解决此事,方是百姓之福。”
“也好,那你们就拿出一个方案来吧。”贺星回盯着下面的人,“朕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法不责众,总不能把整个朝堂从上到下全都砍了,所以你们不怕。”
“既然如此,那朕也就把话说明白一些。已经发生的,可以既往不咎,但从今往后,一旦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朕绝不容情!”她说着,语气又缓和了下来,“朕将这件事交给你们自己去解决,是相信你们为国为民之心,诸卿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啊……”
这最后一句话实在意味深长,让所有人都不由一凛。
因为早朝时间推迟而生出的那一点脉脉温情,已经彻底被后面这件事碾碎了,谁都不想领教贺星回的手段。
其实从贺星回还朝到现在,也就处理了一个叶家,一个张本中,顶多是顺便打压了一下世家。除了跟草原部落勾结的叶家之外,她没有抄过家,没有杀过人,但不知为何,对她的畏惧却已经刻印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
从御花园出来,众人忍不住舒了一口气,好几个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他们十分默契地没有选择回自己的衙门去,而是一路到了中书省,将负责文书的官员们赶出去之后,关起门来商量此事。
“瞿兄,你瞒得我们好苦啊!”韩青先叹了一口气。
瞿英苦笑着拱了拱手道,“君命如此,瞿英也是身不由己,还望诸位莫要介怀。”
莫要介怀?说得轻巧!
就说怎么明明中书省增加了四个席位,所有人都以为其中有一个位置一定是瞿英的,他却没有上去,而是继续留在了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上。现在看来,贺星回是早就有心要整顿吏治,才把自己的人放在了这个关键的位置上。
这段时间,瞿英表面上跟他们你好我好,背地里不知已经拿住了多少证据和把柄。
想想就让人心里不适。
不过他们就算想记仇,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因为现在反而是他们要仰仗瞿英,从他这里探听出贺星回的态度,好把这件事给转圜过去。
所以瞿英一开口,众人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都十分宽容体谅,客气几句之后,就将话题带到了正事上,“瞿兄,陛下让我们自己处理此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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