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有外人来的时候,韩修是溜得多快就有多快,蒋乔倒是不躲进房间里去,她把眼镜戴上,让来人加深对她现在的样子的印象。
礼拜五晚饭后,林月云和林菊花结伴而来,在看过煤气灶后。
林菊花开口说道:“小宋,你看你家用上了煤气灶,两个煤炉子丢墙跟底下,多浪费啊,煤块也是,你现在也用不上了,倒不如给我吧。”
林菊花家里也有两个煤炉子,可家里的人口多,虽然大的四个孩子都进厂工作了,可没有人愿意住几人间的宿舍以及吃食堂,吃住都在家里。炉子和煤块都不够用的,林菊花就打上蒋乔家的主意来了。
宋舒敏面色不变,声音不疾不徐说道:“不好意思啊,菊花嫂子,那两个煤炉子和煤块,我家还要用呢。煤气费太贵了,煤炉用来煮一些费火的东西省钱。把煤炉子放在外面不是不用,而是厨房里面没地方放了。”
林菊花心说,放屁,那么大的地方,两个煤炉子放不下?
不过她知道宋舒敏这是不打算给煤炉子和煤块了,她把这事说开了,她也占不到理。两个铁皮煤炉子和几百斤煤块,都要十块钱了。
林菊花拉着脸扯着林月云,说道:“哼,我们走。”
林月云被扯着走之前,看了一眼呆头鹅状的蒋乔,心里愉悦,蒋乔真是越长越歪,这下倒是不用担心自己闺女被比下去了。就蒋乔这副模样连给小柔提鞋都不配。
周日早上六点,天还黑着,丰泉公社第一生产队,家家户户的煤油灯就亮起来了。
最破败的一栋三间土瓦房就是韩四妞的家了,韩四妞哀求说道:“爹,你就听我一回吧。肯定不会出事的,我都挣了十来天的钱了。”
韩大有坐在堂屋的条凳上,就着昏黄的煤油灯闷声不吭编着藤筐。
那天韩四妞从城里一回家就跟韩大有说了,城里有一户人家需要山货,给出的价钱比收购站高,她都跟人家说好了,周日可以家里的山货送到城里去。
韩大有认为这种私下买卖的行为是要被抓起来,说什么也不同意把山货送到城里去。
韩四妞用力的跺跺脚,大声喊道:“爹!你有没有在听啊?”
韩大有头也不抬,闷声说道:“四妞去煮早饭去,爹吃了早饭,就上山去拾柴火。咱们不干危险的事,平平安安过日子就好,不挣那个钱。”
韩大有在兄弟间排行第二,最受爹娘的忽略,养成沉默寡言,闷头干活的性子,成了小家后又是家里唯一的劳壮力,这让他更加胆小,一点风险也不敢担。
韩四妞磨了三天了,她爹都没同意,见状只能狠狠的剜了她爹一眼,往厨房里做早饭去了。
饭桌上,韩四妞又生气又委屈,寒着一张脸不说话。四个弟弟妹妹都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劲,都不敢说话。
要是韩四妞的娘在这,还能缓和一下气氛,可韩四妞的娘常年卧床,吃喝拉撒都是在屋里解决的。
韩四妞戳着碗里的玉米碴子,眼泪默默的往下掉。
最小的韩八妞疑惑说道:“大姐,你怎么哭了?”其他三个弟弟妹妹都偷偷去瞄韩四妞。
韩四妞一下子爆发了,她把碗筷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站起来边哭边大声说到:“爹,你以前老哄我说等我十三岁的时候,就送我去上小学,都是骗我的。”
“我知道家里穷,也不因为这事跟你生气。家里没钱,我去挣自己的学费不可以吗?你看看大队上的其他人家,家里的孩子起码有一个是上学的,我们家呢,没一个读书人。”
“我就想如果我去念书了,起码回来能教教弟弟妹妹,不然将来大字不识一个。爹,我一心为家里着想,想让家里多点钱,有错吗?你这不同意,那不同意的。”
“家里穷得叮当响也不想去改变,合着你都不为我们兄弟姐妹五个考虑,反正你的媳妇也娶,孩子也有了,还有三间大瓦房!”
说完,韩四妞趴着桌子呜呜得哭了起来。正厢房里传出猛烈的咳嗽声,一会儿,房门打开,一位披着黑色棉袄一脸病色的中年妇女拄着拐杖出来了。
她站在门槛上,咳了几声,用了力气说道:“大有,你就听大闺女的一回。”
韩大有连忙跑过去,担忧说道:“桂兰你怎么出来了,你吹不得风。”
钱桂兰没理韩大有,冲着韩四妞说道:“四妞,别哭了。你爹跟你去。”
韩四妞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摸着眼泪抬起头来,愧疚说道:“娘,你回去吧。这是我跟爹的事,你不要管。”
钱桂兰抬头盯着韩大有黝黑的面庞,说道:“我让你跟四妞走一遭,你听不听我的。”
钱桂兰跟韩大有是患难夫妻,当初分家,家里可是一穷二白,靠着夫妻两个卖命的干力气活,才起了三间瓦房,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
钱桂兰的身体就是被累垮的,韩大有死脑筋,但钱桂兰的话他一定是会听的。
韩大有望着眼睛红肿的韩四妞,咬牙说道:“我走,我背着山货跟四妞进城去。”
直到周日的早晨,蒋乔才把跟韩四妞约好送山货的事,告诉宋舒敏。不出所料宋舒敏欣然同意了,对于山货她是有钱也没地买去,捡着了这么个机会,怎么能放过呢。
十点半的时候,蒋乔停下笔,走出房门,冲着在沙发上钩毛衣的宋舒敏说道:“妈,我们该走了,人应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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