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温晏然的判断,洛南内部的情势的危急程度,实在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陈故达能行废立事,所掌控的力量必定不小,但他亟需外部支持,就证明反对他的势力也不可小觑,如今大周给了反对方法理上的支持,两强相遇,自然不死不休。
而且近在庆邑的萧西驰既然选择写信过来,显然是准备做点什么的,温晏然离南滨太远,无法了解当地的准确情况,便选择相信萧西驰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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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桴宫。
道官按理来说不应涉及朝中事务,只是当今天子信重国师,所以宫中关于各类新闻到的闲谈才多了起来。
如今洛南的国书已经递到了建平,天子不但给出了回复,还将回复公之于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准备诛杀南洛那边的窃国贼寇。
不少人因此心中惴惴——西夷与东地平定未久,天下间居然又要开始打仗了么?
皇帝行事风格过于强横,虽然其人继位以来百战百胜,也难免使下属忧虑她穷兵黩武。
温惊梅也知道近来宫中人多喜谈论前朝事,嘱咐左右:“如今宫中道官多有心中不静之人,这段时日早晚课再增加半个时辰,直到九月再停。”等身边人离开,这才微微叹息了一声,“都是庸人自扰罢了。”
当日皇帝虽然喊了袁太傅过去议事,却没喊卢尚书一道,就算温惊梅此等不怎么了解兵事的人,也晓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天子不曾考虑后勤供给的问题,就意味着即便会发生冲突,也是局部冲突,很难影响到中原一带。
“兄长一向见事极明。”
就在他思忖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温惊梅所在之地乃是天桴宫腹地,他早就传令下去,这段时间不许接待朝臣,按理来说,现在不会有预料之外的访客,然而外面那一位不同——作为大周皇帝,不管温晏然突发奇想去哪里,都很难遇上不给她开门的人。
穿着玄底银线鹤氅国师本在窗前煮茶,闻声站起,然后转向大周君王的方向微微俯身。
温晏然步入殿内,随意道:“大约得先打过一场,然后陈兵在侧加以威慑,等他们两败俱伤后,再去收拾残局。”看一眼国师的神色,笑,“其实朕也只是猜测而已,横竖庆邑有萧卿在,不必朝廷多加干涉。”
许多人都认为,当今天子是一个喜好揽权自专之人,但在温惊梅眼里,若是遇见需要放手的时候,皇帝本人也放手得格外爽快。
而且南滨一带距离中枢也实在太远。
想要控制地方,就必须存在一定的兵力,大周之前的皇帝曾在各地设置兵屯,此外还有中、前、后、左、右五处大兵营。
其中中营兵马最多也最强,至于另外四营,虽说以前后左右为号,但在位置上,其实都是离中枢更近,营中主将也多从世家大族中选派。
这其中也有一定的顾虑,万一兵营离中枢太远,当地主将又有意谋反,那立刻便能成割据之势,大周的做法一直是半拉拢半打压,比如武将的升迁之路相对容易,但在地位上,一直比同品级的文官要低。
温惊梅其实也考虑过萧西驰割据一方的可能性,不过处于职业习惯,在大部分问题上,他都始终保持沉默。
温晏然倒是看出了对方的思虑,略略思忖,然后实话实说道:“其实只要天下太平,萧卿便一直是名臣良将。”
温惊梅:“陛下知人善任。”
书桌上摆着一盘残局,温晏然说话时,自然而然地坐在边上,以手支颐,认真研究起棋局的走势。
温惊梅见状,询问:“陛下要试一试么?”
温晏然微微摇头,笑:“有些困难。”
温惊梅建议:“陛下可以执黑子。”
在这个残局中,黑子是大大占优的一方。
温晏然叹息:“朕方才说的就是执黑子。”
温惊梅:“……”
还好天子不是什么时候都把起居舍人带在这边,两人方才的对话不至于被写到史书上头。
温晏然此刻既然不下棋,便向身边内侍摆了摆人,让人将棋盘撤了下去。
不止温惊梅本人习惯,天桴宫的小道官们也习惯了皇帝时不时的突然驾临,如今将国师方才煮好的茶斟了一杯,奉于天子,蔡曲接过茶盘,安安静静地立于一旁,她是西雍宫中的内官,看出皇帝此刻微有出神之意,便知天子现在正在思虑国事,自然不敢出言打搅。
正常来说,温晏然出神的时候,一大半时间都是在看系统信息,不过今天倒确实在考虑南滨那边的问题。
在这个时代,对人员流通的管理并没有后世那么严格,若是大周人士跑去南滨居住下来,慢慢就会变成南滨人,若是南滨人进入大周境内,也会在官府编户齐民的工作中,获得大周的户籍。
大周国运将尽,土地兼并的状况愈演愈烈,诸事疲敝,苛捐杂税反倒一代比一代多,客观上导致了域外势力人口的增长。
温晏然想,南边问题的根结其实还在大周内部。
“等陈贼授首之后,朕有意行怀柔之策。”
天子随口一言,便让身边近臣微微震动——陈故达在洛南一带,自然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厉害人物,然而在大周皇帝口中,只需轻飘飘一句话,便能定他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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