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杜道思回城办事,猜到表弟必然在城门那边,就过去瞧了他一眼。
杜道思随意看了一眼,发觉负责管理工地饮食的人员除了豆粥外,还准备了加了草药的温开水,知道是因为天热,为了防止有人中暑,请太医署那边的人开了方子,便在心中暗暗点头。
高长渐拱了拱手,歉然道:“本该由我去拜访阿姊,倒劳烦阿姊前来瞧我。”
杜道思打量表弟片刻,道:“阿弟近来确实沉稳了许多。”又道,“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等城墙修好后,你或可寻一任外放。”
中枢官吏攒够资历后,外任地方乃是是常事,只是上一回见面时,杜道思还建议高长渐,在京中多待两年更好。
高长渐略略一想便明白:“莫非跟北地有关?”
杜道思微微点头:“你也是中书舍人,自然明白该如何打算。”
北地不稳,迟早得换一回血,皇帝之前曾派身边舍人去庆邑做郡守,又把原御史大夫给放在了台州做刺史,显然十分喜欢安排身边近臣去一些不大稳定的地方为官,这其中固然有旁人没那么值得信任的缘故在,也是因为天子登基时间还不算长,手头上能用之人并不很多。
不管高长渐是乐意去北地还是不乐意去北地,最好都要早做打算。
高长渐近来多在工部滞留,曾听得同僚们闲谈,说北边似乎送了好些弹劾宋南楼的奏折。
身为舍人,他当然晓得,那些所谓的传言都是真事。
高长渐道:“天下太平,北地却总是不大安宁。”
杜道思点头:“北边有人弹劾宋南楼私藏甲胄,在清缴盗匪时,致使许多平民损伤,在北地为官之人,畏惧他的权势,哪怕是一郡之长,相见时也不敢不以上官之礼侍奉。”又道,“而且这些事情,恐怕是确实有的。”
这年头公私本来分得就没那么清楚,宋南楼是将军,家里有点甲胄也正常,况且北边许多人上山时为匪,下山时为民,两边本来就不能完全分割开,再加上宋南楼打仗本事出色,一些山匪畏惧之余,存了报复的心思,劫掠之后,就传出口号,说是因为宋南楼逼迫的缘故。
许多北地官吏,因为跟当地豪强大户有所牵扯,为了打击宋南楼的职业声望,相见时常常假做屈从之态,示之以恭谨,等这些事情传扬出去,也是对方跋扈的佐证之一。
更加严重的问题在于,天子此前往北地派了市监,而那些内官跟宋南楼的前营产生过冲突,死了不少人,他们一边是皇帝宠信的内官,一边又是天子信重的将军,当真内斗起来,烦恼的还是建平。
——坐拥大军的将军被弹劾,天子的耳目又不会帮着说好话,显然已经处于险地。
杜道思冷笑:“内官确实有些猖狂……北地中人,也不全是酒囊饭袋。”
其实这也难怪,世界上又有能耐又有道德的人,本来十分罕见,池张两人在选派去往地方的市监成员时,只好放松标准,先寻找些肯豁命办事的人,那些人在道德上既然差着一些,那自然只有对升官发财的渴求才能驱使得动他们。
原本市监应当是对与当地豪强连成一片的官吏们下手,却被北边人的奉承弄晕了头脑,转而跟宋南楼冲突了起来,后者出身士族,又少年得志,更不可能退让,于是结下了一些恩怨。
高长渐与杜道思都在心中猜测天子的反应,他们虽然都有聪明的名声,而且距离皇帝极近,却始终猜不透天子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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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宫中。
这几日内官们都尽量避开张常侍走,对方虽然依旧是一副笑脸,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他派去北地的那些蠢材跟当地将领产生了冲突,连带着市监也受了打击。
其实若让温晏然分析,这件事的出现有其必然性。
她派宋南楼去北地,自然是为了收权,如此一来,宋南楼的权势必然会不断扩张,超过正常将领的范畴,至于市监,也是过去监督加夺权的,两管齐下,难免产生磕碰,从而发生冲突。
若是皇帝不替内官撑腰,市监的发展恐怕得大受打击,北地那边纠结力量,弹劾宋南楼,也是想试探一下天子心意。
前两日,宋氏已经过来禁中告罪,宋南楼本人的折子也递了上来,说自己在北地水土不服,请求辞官回家读书养病。
皇帝虽然没有同意宋南楼的要求,却一直也不曾下明旨安抚,许多大臣由此揣测,觉得圣心还是更偏向内官那边。
袁太傅私下还跟宋文述碰过面,探听他的态度。
宋文述:“若按道理论,内官跋扈,那孩子将人依照军法处置,自然无错,只是他行事间颇有嫌疑之处,如今受人弹劾,纵然皇帝加恩,不曾免职,也该辞官才是。”
袁太傅摇头:“都是些模棱两可的罪状,若是如此都要免职,天下哪还有不免职的将军。”
宋文述叹道:“我在御史台为官,他又管着前营,若是不能谨慎行事,倒不若赋闲的好,至少不会累计家族。”
两人正议论间,忽然听到外头通传,有宫中使者上门,向宋氏传递天子的旨意。
其实宋南楼自己便是将军,给他圣旨自然直接下到前营里头,不过宋文述这边乃是长辈,皇帝体贴他们叔侄情谊,额外派人过来知会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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