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钱财——你可晓得今年南边上半年的商税有多少?”
黄许说话间,给下属比了一个数字。
主事惊异:“竟然有二万五千万钱么?”他们知道西边商税高,但那是因为丹台两州的人可以经由丘车等国与外域通商的缘故,而南滨虽然也有不少藩属国,但洛南等地财力有限,本身属于农耕文明,不擅长经贸,不料也能收获这样一笔巨款。
黄许颔首:“你自然不晓得,那都是因为柘糖得到的收益——南柘三四月份才开始收获,按照现在的势头,下半年的商税,估计比上半年还要更高。”
南地之柘因为滋味甜美的缘故,向来值钱,但运送起来过于麻烦,从洛南等地收来后,就一直堆积在冲长的府库当中,直到少府那边派人过去,不知做了些什么,竟然将柘直接做成了糖,而且颜色雪白清澈,望之犹如水晶一般,非常适合运输贩卖。
主事深吸一口气,喃喃:“难怪如此,难怪如此!”
此人也终于意识到了,那些在他们眼里无比棘手为问题,皇帝竟然事事都能算得恰到好处,她提前安排下对付洛南的方法,以至于现在人财两得,而朝臣们根本没有反对的方法跟立场。
黄许站起来,道:“我预备去找卢尚书他们,一块联名上奏,请陛下为陪都赐名。”
这就算是一种立场上的表态。
主事态度殷勤:“今日天热,尚书也不必如此着急。”
黄许感觉今天叹的气,比往日一个月都多:“我倒是不想着急,只是万一耽误了时间,兵部、户部直接越过咱们上折子,又当如何?”
在没有厉帝那种人负责拉仇恨值的情况下,朝中重臣自己也不是铁板一块。
黄许在给天子歌功颂德上,总能表现出超越常人的行动力,正在城郊消暑的皇帝接到了大臣们的信号,很快给出回复,她亲自给正在建设中的陪都,赐名“太康”。
温晏然想,太康的寓意其实还不错,不过跟亡国之君搅和在一起,后人再取名的时候,大约就得避着这个名字走。
日近午时,桂宫内开始摆膳。
内官呈了一道名为“红锦肉”的菜肴上来——其实就是咕咾肉,温晏然前些日子亲自写的菜谱,正好南边运了贡物过来,膳房那边就用菠萝与柘糖做出了这道菜。
其实温晏然当时的原话是“正好尝尝南地特色”,她本来指的是菠萝,但落在少府中人的耳里,却被自动解读成了柘糖,并在摆膳的时候,还特地放了一小罐糖,在皇帝的御案上。
温晏然看到了糖罐,却没有太过在意,一方面是逐渐被大周的烹饪水平磨灭了对美食的热情,另一方面也是逐渐习惯了古人的智慧。
一个能造出混凝土的朝代,当然可以制造出白糖,这看起来一点都不奇怪。
温晏然觉得,这道红锦肉的滋味虽不如穿越前,勉强也能入口,吩咐膳房那边多做一些,给朝臣们送去,先去太傅、太保,国师跟御史大夫、各部尚书等等,然后才是池仪。
至于张络,他这两日正在建平城内。
温晏然笑:“张常侍回来的时候,叫他过来见朕。”
一个威信足够高的天子的意愿,总能得到充分的贯彻,下午刚刚到桂宫这边,只换了身衣裳,便立刻过来拜见皇帝本人。
温晏然:“夏日暑气重,城内情况如何?”
张络:“依照旧例,太医署在各坊市中派了大夫,太医丞每日都亲去城中查看,免得署中官吏敷衍了事。”
其实市监每天都会把城内的消息递到皇帝的案头,但张络依旧会过来,将所见所闻细细禀报给天子。
张络:“臣回城的时候,正好遇见太学在举办辩会。”
温晏然看着张络,用目光示意对方仔细解释所谓的辩会到底是什么。
张络回禀:“太学拟定议题,让学生抽签分队,一者持正,一者持反,然后各抒己见,共议臧否。”
他跟池仪联手整肃太学,那些年轻人如何是这两位禁中权宦的对手,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便被分而划之,少数如卢中茂那样的明白人,反倒觉得这种做法不错,能提升年轻人的思辨能力。
温晏然:“……”
她发现,这似乎就是后世辩论队的雏形。
古人的智慧当真是深不可测。
就在皇帝感慨于古人智慧的时候,大周的土著也在为皇帝本人的智慧而惊叹。
曲安侯在京郊有一处别苑,今日池常侍途径此处,就顺道进来拜访同僚,跟钟尚书一道饮茶下棋。
钟知微如今在朝中算是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府门前每日都人来人往。昔日部属、朝中大臣,更是连番上门拜访,她再不擅与人交游,也不得不大宴了几日宾客。
旁人也理解了,皇帝为什么要送钟尚书一处如此朗阔的宅子,但凡曲安侯府面积小一点,许多客人就得堵在街上。
一般来说,外朝之臣勾连禁中,容易为皇帝所忌惮,不过禁军一向与内官交往密切,池仪更是在钟知微离京后接手了内卫的掌控权,彼此情分与旁人不同,如今曲安侯终于回京,她一直不上门拜访才是奇怪。
池仪今日没有跟禁中故人谈论朝政,下完棋后,又召了乐师过来弹琴,等临走的时候,才道:“阎氏虽灭,然而其家族在定义盘桓多年,根深叶茂,故旧众多,还请将军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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