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成为皇帝那样恶心的男人,才一直洁身自好,大约也是想着,日后能娶心爱的女子做太子妃,夫妻二人,一生一世。
可自己却算计了他,让他不得不接自己进东宫。那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梦,便因着一个虚伪的计谋,彻底成了妄想。
打破了美梦的自己,如今还能好好在这里躺着,就足以说明,他是个好人了。
毕竟她和木良娣不一样,木良娣的成分,举世皆知,姜皇后派来的女人,未来的太子妃恐怕也只会当做是个敌人,好生养着监视着,绝计不会拿她当太子的女人。
可她顾枝却是殿下亲口要接进东宫的,在外人眼里,她是他的女人,是他正儿八经的妾。
将来他有了喜欢的人,娶了对方为妻,自己就是梗在人家夫妻之间的一根大刺。
枝枝觉得胸口处,一抽一抽的疼。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苦着脸道:“我心疼。”
朱雀吓了一跳,拉下被子将她扶起来,“这是怎么了?萃蓝,去禀告殿下,说昭训不舒服,请个太医过来。”
“不要去。”枝枝出声阻止,“我没生病,就是不高兴。”
枝枝紧紧抿着下唇:“现在就去叫太医,不知道还当我故意装模作样呢,也太矫情了。”
紧盯着床幔,脑海里乱成一团,思绪像麻花一样,紧紧缠在一起。
“你们都去歇着吧,我想自己安静会儿。”
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今天忽然冲动,就把所有的事情说出口来,只想着他不应该被这样蒙骗,却完全忘记了给自己留退路。
枝枝倒是从不后悔的,不管是骗他的事情,还是说出真相,她都不后悔,若不是骗了他,他们便不会有半分交集,将来他会娶妻生子,跟自己没有丝毫关系,而且可能自己没了性命。
至于坦白的事情,她倒是想的通透,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件事情本就漏洞百出,他不怀疑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出来,可一旦怀疑了,想查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难道你喜欢一个人,最重要的不就是坦率吗?
这些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多思无益,最重要的是,如何解决眼前的难关,怎么才能让他给自己解除禁足。
枝枝绝望地发出感叹,又拿被子把自己给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她是绝对不愿意再行欺骗之事了,要光明正大地跑出去,让沈璟昀心甘情愿放她出去。
沈璟昀回到前殿,便坐在了书房里,连灯都没点,气氛压抑又安静。
他拉开抽屉,摸黑从里面拿出一卷书来,低下头看着书本的轮廓,神色全隐藏在夜色中,只一双眼睛,隐约可见心绪复杂。
母亲,我该怎么办?
我不想做他那样的人,我这辈子都不愿意跟他有丝毫关系,可为什么却非要逼我,小时候你逼我学他,如今便有别的人继续逼我,难道非要我和他一样,伤害了一个又一个人吗?
母亲,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这样的男人。
沈璟昀猛然摔了手里的书,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捂脸,难得的脆弱。
月亮悄悄移动,清亮的光辉渐渐透过菱花窗子照到室内,照在了书桌上,沈璟昀伸手,看着自己掌心里的月光。
她也是为了活命,才做出不好的事情,如果换了自己处在那样的境地,也定然会这般选择,甚至做的更加过分。她那样年轻,又是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选择做这样的事情,想必已经很难过了。
其实没有什么好责怪的,与她生气,也着实不讲理了些。
而且若非是自己定力不够,她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成行,这件事情并非她一人之过。
她那么勇敢地坦诚了,甚至还敢奔放地说出自己的心思,我却是个理智不明的懦夫,看不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也不敢承认自己的过错。
沈璟昀神色冷寂,没有分毫变化。
沈璟昀打开窗户,冷风一阵一阵灌进来,直往脸上吹,北方的冬天冷的可怕,真正风头如刀面如割,他却似乎没有丝毫感觉,直抬头望着清亮的月辉。
“昀儿,你穿这件衣服,你父王才会喜欢。”
“你怎么还不会背四书,再这样不成器,你父王就要失望了。”
“母亲穿这件衣服吗,像不像那姓姜的贱人。”
“贱人,贱人!”
“昀儿,母亲就要走了,你以后一定要帮父皇的忙,不要让他被姜贱人迷惑了。”
年幼时候的这些话语,如同拿刀子刻在了心头上,纵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也全然无法忘记。
母亲的容貌都在记忆里风干成一片模糊,可她那些偏执到近乎疯狂的话语,却成了一生都抹不掉的痕迹。
他如今是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不凡,外人眼里太子殿下凛然不可侵犯,可每到夜深人静,才有自己知道,有些事情给自己带来了多少伤害。
做太子的时候抹不去,将来做了皇帝问鼎天下,也一样抹不去。
只要一想自己会变成父亲那样的人,他就觉得恶心。可假如变成母亲那样的人,他又觉得痛苦不堪。
他站了一整夜,也看了一整夜的月亮。
第二天一早,周时唯从远处走来的时候,便一眼看见他满身寒霜,站在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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