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以他为荣,梁蔷将要说的话咽回去,他怎能让父亲失望,不止是失望,只怕要担惊受怕,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父亲,我这不算什么,一人之力成英雄,父亲才是成就英雄的人,指挥得当,一人可以成就无数英雄。”
他算什么指挥得当,那都不是他指挥的,梁籍心想,最初他身边只有一个亲随,后来得了功赏,升了官,身边就配备幕僚,幕僚越多,他指挥越得当,官职就越高,然后就幕僚助手更多,出谋划策就更厉害——总之这里厉害跟他越来越没关系,梁籍眼神微黯,也许他应该告诉儿子——
“父亲,梁氏不是以我为荣,是以你为荣。”梁蔷郑重说,握着父亲的胳膊,“而且,正因为有父亲在,我在军中才更安心。”
是啊,征战危险,生死难料,有功也有罪,比如这次左翼先锋军只有儿子一人侥幸得生,其他人死了也要被罚,梁蔷这次的功劳上报也是极其不易,收到了质疑和阻拦,是他——身边的幕僚们打通了关系,才得来了封赏。
如果让梁蔷知道他其实并不是才智出众指挥得当,甚至还受制于人,必然担惊受怕,别说英勇了,上战场都分心,太危险了。
那他们父子就什么都完了。
“这些话就不要说了。”梁籍咽下要说的话,“你我父子齐心协力,再接再厉吧,还有如今形势很不好。”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看四周,低声说。
“中山王的兵马已经围住京城了,朝廷和中山王已经打起来了。”
“原来如此。”梁蔷脱口说,“怪不得她走了——”
梁籍愣了下:“谁?”
“我是谁军中有兵马调动。”梁蔷含糊说。
梁籍道:“边军这边不会调动太多兵马,西凉王还没解决呢。”
所以这才是中山王的机会。
大夏这次真是内忧外患。
看着父亲蹙眉,梁蔷笑了:“父亲不用担心,胜败如何,跟咱们都没有关系,我们杀敌守护大夏,不管谁当皇帝,都要敬重我们,也离不开我们。”
所以必须当英雄,必须做人上人,必须掌握权势,必须不能再像伯父那样,被人弃之如敝屐。
梁籍借着来主帅大营公务来看看梁蔷,如今公务繁忙,他也不能久留,说过几句话便离开。
梁蔷站在外边目送父亲,父亲的身影看不到了,还久久不动,直到身后传来唤声。
“梁军侯。”
梁蔷回过头,见一个兵士捧着药走来。
“该吃药了。”他说。
这是专门照看他的军医,梁蔷看着他,没说话,也不接药碗。
军医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军侯,怎么了?”又忙道,“这是专门为军侯配的药,养气血,好的更快,你不信,我替你尝一口。”
他说着端起碗就要喝,梁蔷笑了,抬手制止。
“我信你——们。”他说,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军医点头:“军侯多休息。”说罢转身就要走。
梁蔷唤住他。
军医回过身等候他吩咐,梁蔷慢慢走过来。
“告诉你们主人。”他说,“我梁蔷留着胳膊,也不影响咱们之间交易吧?难道只有独臂英雄,你们主人才敢要?”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尾,但军医看着他,并没有惊恐或者不解,垂目道:“军侯请稍后,待我请示。”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梁蔷没有再唤住他,看着这军医的背影,心中滋味复杂,他就知道,他逃不开这张网。
网已经张开,鸟雀怎能飞出去。
这天下凡尘就是一张大网,那他就要做网中飞得最高的鸟雀。
……
……
年节一过,寒风刮了几天,路边的柳树上忽然冒出了绿芽,树梢上的鸟雀也成群,叽叽喳喳叫嚣着春天来了。
但如同年节被大家忘记一样,春意也无人察觉。
看似繁华热闹的街市上,行走的人们脚步不再悠闲,匆匆忙忙,茶馆酒肆中坐着的人们也不再是专心品尝美酒佳肴,而是交头接耳。
“你们打算怎么办?”
“走是不能走的,一大家子多少人。”
“不能走,四周都被围住了,要说安全还是京城最安全。”
“倒也是,我看到好些人家把乡下的家人都接进来了。”
“真是没想到,难道真要打?”
“怎么没想到?先帝出事之后就想到了,一直等到今天。”
啪地一声,齐乐云将花窗关上,挡住了旁边的窃窃私语。
“我爹说了,一直等到今天,趁着西凉动兵边境不稳才来逼宫,中山王委实无耻。”她说。
小花厅内女孩儿团坐,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了谈诗论道,唯有眉头紧蹙。
虽然朝廷宣旨说让中山王来护卫京城,但除了一开始大家有些发懵没反应过来,此时此刻都已经回过神了——王爷蓄养私兵,又向京城来,到底是护卫京城还是逼宫,史书上都写得清清楚楚呢。
“阿棠,这件事朝廷到底怎么打算?”齐乐云又问。
楚棠似乎在出神,被唤了名字才看过来,无奈说:“我也不知道啊,皇后不在,我连皇城都进不去,朝廷大事也不会跟我商量。”
那倒也是,女孩儿们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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