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夏默然,这还是不得不卷入了。
朱咏站起来,道:“还有,我也是在做你做的事。”
郑夏愣了愣,他做的事?
“你满腹学问,甘愿十几年在荆州做个听人使唤的浊官,是为了避免学子们被贪腐耽搁了前程。”朱咏道,看着郑夏一笑,“现在该我去这样做了。”
郑夏甘愿碌碌无为,那他朱咏就甘愿声名狼藉。
……
……
朱咏出发去荆州,刑部吏部的人也都向荆州去了,但京城的喧嚣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停下。
围绕着这件事各种议论四起。
“皇后这样做不对,她怎么能这样做呢?”
“皇后怎么不能这样做?因为是女人吗?”
“难道女人只能拿着命救小殿下,去边郡杀敌,逼退中山王,但不能在朝堂上开口说一句话?”
酒楼茶肆里才张开口的男人们,立刻就被女子们反驳——还不都是那些无所事事整天吃喝玩乐的贵族小姐们,而是沿街提篮叫卖的大姑娘小媳妇,酒楼茶肆的沽酒婆子。
没办法,楚后这个女人做了太多本不该女人做的事。
“不是能不能的事,是她做得不对。”
“朝廷各部各司其职,皇后让龙威军来查办案件,龙威军是什么?是天子卫。”
“他们又不是官差,他们却想抓谁就破门而入,私设牢狱,私刑逼供。”
“如果说郑夏冤案是有人仗势欺人,那皇后这样做,难道不也是仗势欺人?”
当然,这件事不会只停留在女人身份的争论上,穿着儒袍留着美须的文士发出质问后,年轻的女孩儿,抛头露面的妇人们都不敢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街上有兵卫疾驰,当看到他们衣袍上的蟒纹,不用呼喝,人们忙退避,眼神惊恐又畏惧。
龙衣卫现在在民众眼里已经不仅仅是天子卫了。
除了他们亲眼看到龙衣卫差点和京兵打起来,私下也有很多传言,描述姜祭酒被抓走后多惨,描述龙衣卫在荆州破门灭家,连郡守都被他们一脚踹开,他们说谁有罪,谁就有罪——
“已经有人用龙衣卫来吓唬小孩子,说再不听话,就被龙衣卫抓走了。”齐乐云扎着襻膊,握着手中的箭矢低声说。
御花园水榭里,楚昭正在举办投壶会。
除了临朝听政,楚昭定期会举办宴会,邀请世家命妇们,这倒是皇后该做的事。
皇后发了邀请命妇们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前来。
来了之后,不愿意讨好皇后的安坐不动,皇后也不介意,自去玩乐,身边也自有愿意陪同的人,毕竟皇后在没当皇后前,就有很多玩伴。
闺中少女玩伴有着难以割舍情义,且不因为身份变化而消散。
周江将箭矢投出去,稳稳入壶中。
“这一个谣言最厉害。”她说,“小孩子并不知道龙衣卫多可怕,只知道抓走可怕,然后街头巷尾人人都这样哄孩子,那龙衣卫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变成了止小儿啼的恶人。”
楚棠微微侧过来,低声问楚昭:“我要不要先离开京城,搬去书院?”
事关朝堂,又有朝官们背后推手的流言,不是她们这些女孩儿,以及小兔他们在民间街上喊两句就能对抗的。
楚昭笑道:“那你先赢了我。”
她将箭矢投出去,稳稳入壶。
楚棠无奈:“我又不会射箭武功,哪里能跟娘娘您比。”
话虽然这样说,她接过宫女们递来的箭矢,兴致勃勃地投壶。
楚昭则看向女孩儿们,道:“我知道现在到处都是指责污蔑龙衣卫——”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她现在也跟着称呼龙威军为龙衣卫了,“目的是污蔑我。”
这些流言她早就知道了,知道的更多,甚至,还知道一些流言从哪里来的。
都记录在册,但没必要破门而入把人都抓起来。
“娘娘。”周江忽问,“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你觉得,这样做对吗?”
这是质问,四周的女孩儿都吓了一跳。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楚昭可不是以前的楚昭,是皇后啊。
就连自认为最直爽的齐乐云都脸色变了变,这问得也太直接了吧?能这样问,岂不是认为皇后这样做不对?
喜欢下棋的人,想法和做事是跟别人不一样——
楚昭现在要打人,应该不用自己动手了,她有龙衣卫,齐乐云闪过这个念头,还下意识看了眼四周。
楚昭神情半点没有变,似乎是问下一个谁来投壶这种问题。
“你是说郑夏案吗?”她说,“很简单啊,因为这是冤案啊。”
周江愣了下。
“我发现了这个案有问题。”楚昭接着说,接过宫女递来的箭矢,“正好也有人喊冤,那自然就要查了,就这么简单。”
其他女孩儿还有些怔怔,周江已经露出恍然的神情。
不是为了争权,不是为了耀武扬威,只是因为这是一个冤案,她看到了,她就管了。
“我不能看着人喊冤不闻不问。”
“我既然坐在朝堂,看着江山,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这样做对还是不对。”
楚昭看着前方的铜壶,脸上笑意散去。
“不该问我,而是该问,本宫为什么要这样做,是谁让本宫不得不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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