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僵住。
原本他是想反驳的,但不知为何,李裕说起这些的时候,犹如亲眼见到过一般,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李恒原本就关心丁卯,在李裕说完之后,这幅幅画面犹如画卷一般在李恒面前铺成开来,让他面色煞白,面如死灰,一时忘了说什么,做什么,整个人好似失了魂魄一般,一丝生气也没有。
李裕说完刚才的话,也情绪剧烈起伏着。
原本见李恒咬牙切齿,但在听完他口中的话后,又见李恒没出声了,双目噙着眼泪,眼泪混着脸上低落的雨水,仿佛看到最不能接受的场景。
李裕停了片刻,再又继续,只是声音平和了许多,就算你成功了,他坐得稳那个位置吗?你就这么自信留给他的辅佐之人能辅佐住他?你是真的相信,还是你一厢情愿,你比我更清楚。父皇尚在,李坦都能做这些事,我也能成废太子,被人逼上绝路,丁卯连你都没有了,他还有什么?
李恒攥紧掌心,重新仰首靠着身后冰冷的石像。
李裕的话,敲碎了他最后一层掩饰和包裹,让他赤.裸得面对自己心中的自私与欲望。
他没想过吗?
他自己都不信。
他想过
李裕看着他,知晓他心知肚明,你都想过,但这些都不能成为你放弃的理由,因为你好容易才等到了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因为从小到大,你都活在自怨自艾里。你想成为丁卯眼中,你想要父皇成为的模样,但丁卯不是你,他想要的只是你平安!!每次我陪他外出的时候,他坐在我肩膀上,都同我说,他不想你生病,他想你一直在!他那么小,他连死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他觉察得到害怕!但是你自私,你明知这么做的后果,你只是不甘心而已!李恒,是你自己不甘心,不是丁卯!
李恒双目通红,胡说!你胡说!
李恒歇斯底里,我不信!!
李裕看着他,忽然悲从中来。
他不是不信,是他不愿意相信。
这样的人,叫不醒。
李裕喉间哽咽,你真以为丁卯会好吗?他是会活下去,但会活成我刚才告诉你的模样
李恒更加暴躁,不会!不会!他哪里!他在你哪里是不是!你知道他在哪里是不是!
李裕眸间更加湿润,最后的一句话,艰难出口,你赢了,你是能坐上皇位;但你也知道,如果你输了,我会留下丁卯是吗?
李恒整个人愣住。
李裕继续道,你就没想过,万一是李坦赢呢!丁卯会怎么样?
不可能!我怎么会输给李坦!不可能!
李裕知晓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李裕看着他表情扭曲,模样狰狞,声嘶力竭,全然没有早前那个温文尔雅,与世无争,会在他同李坦置气的时候,出来安抚他的温和模样
李裕喉间轻咽,忽然悲从中来。
最后看了一眼还在拼命辩解的李恒,李裕忽然转身。
李恒怔住,你去哪里!李裕,你去哪里!
他想挣扎着起身,但是起不来,山神庙外天似被捅漏了一般,他眼中也似要失掉最后一分希望,他没站稳跌倒,惊慌开口,李裕,你站住!你不要杀丁卯,你不要杀丁卯!
李裕转身,看着他咳血的模样,一身是伤,早前在山中搜捕的人,应当就是将他逼到此处的人,他已经是樯橹之末,眼下眼中都是绝望,害怕,不要杀丁卯,他是无辜的!
李裕沉声,你不该说这些,在你做所有事情之前,你早就应该想到,是你将他一步一步推到这里,杀他的人从来都不是我和李坦,是你!
李恒瞬间面无血色。
李裕知晓这句话诛心。
李裕再次转身,身后,李恒已有哭腔,大雨里,他受了伤,站不起来,只够爬处一段,撕心裂肺喊着,李裕!丁卯从小就喜欢你,你怎么忍心杀他!你替我照顾他,我不想不想他活成那个样子
李裕咬紧牙关,忽然爆发:我为什么要照顾他!就因为你要杀我,三番五次,你给我活路吗!你给父皇活路吗!!你给过长风国中千万驻军和百姓活路吗!!!丁卯不是无辜的,他为什么是无辜的!
李恒石化。
他从未听李裕这么说过话,从头到位,透着说不出的上位者的威严,天子气度,不像他,也不像李坦。
他同他们都不像!
李裕再次转身,双目通红里,踏着山神庙前深深的积水远去。
大雨让视线模糊,惊雷漫天,将整个天边着凉,李恒攥紧掌心,最后喊道,李裕!不要让他再姓李!不要让他记得有我这个爹!不要让他
李裕驻足,最后的这句他没有听清,但也没有回头。
眼泪早已连同着暴雨,染湿了身前的衣襟。
江之礼轻声道,殿下,李恒他自尽了
李裕指尖掐紧掌心,掐出丝丝血迹来,双目早已红透。
江之礼低头,不知道当说什么,便噤声。
山中风雨交加,雨势比早前更大了些,咆哮着的山风就着雷电,刮得一侧的小树似是都要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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