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书礼仪与数术都是必学的科目,而蹴鞠、女红、琴瑟、香料、品茶、佛学、射箭、马术等等则是隔一日开课,凭女郎们的心意,选取自己中意的去听。
皇帝静静听他在那里如数家珍,才问了一句:“新贡的含桃送去了吗?”
“贡品前日才到长安,奴婢听闻随国公将果品都转赠给了七娘子,就先教人放到冰室暂存,”何有为观察圣人神色:“杨娘子午后是在远志馆中用膳,回去甚晚,不如每日送些乳酪含桃,又或是樱桃煎做小食,比鲜果有趣。”
他揣度天子之意,圣上不置可否,道:“随朕出去走走。”
禁宫之中少有男子出入,平日授课,也就只有家中父兄是天子近臣或是在金吾卫任职的会到贵女云集的远志馆来探望。
而圣上,大抵还是头一回有兴致步入这个地方。
春花渐落,蝉鸣忽强,转眼竟是要入夏了。
圣上自一片朗朗读书声中踏入廊内,婢媪们虽有些未曾面过圣,但见其轩昂气宇与衣裳纹饰,便都默声问安,退到一侧,请圣上先行。
温女傅不意圣上今日便会过来,连忙自请作为前导,引圣上到崔女傅教授的馆里。
雕窗半掩,有暖融融的光透入,圣上站在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却瞧不见什么。
徐福来本来是在御前行走,后来才被指派给杨徽音,他远远见圣上负手而立、并不言语,私下揣度圣意,将那窗扇开得再大一些。
他本来是谄媚君王之举,却不小心惊动了窗边的女学生。
越靠近正午越是难熬枯燥,窗边的小娘子年岁也不大,正在默读赋文,偶尔被响动吸引,抬头一瞥,却瞧见不远处的清隽男子,一时有些呆住,趁着女傅没有注意到,不免又多看了几眼。
枯燥时节,一点小小的响动就会引来更多人的瞩目,有些女郎即便是不知道窗外有什么好玩的,也忍不住顿住偷觑,崔女傅本来也略微有些倦意,然而扫视四周,不免有些愠色。
席中大半的女子已有松懈意,今日新来的随国公孙女倒还勤勉,坐在几位身材高挑的女学生后面,小小的身子伏在书案上,似乎在努力辨认文字。
她稍感满意,骤然跪直起身,却变了颜色。
女傅起身巡视,神色严厉,没有女郎是不怕这种情状的,众人纷纷回神苦读,生怕被叫起问答。
她行至杨徽音身侧,见她还在昏昏然梦周公,几乎怒不可遏,冷不防唤了一声:“杨徽音,你起身!”
杨徽音“啄米”的时候惊醒了几回,又努力看了几段古文,不小心就又开始眼皮打架,听了这声音下意识跪直,等看清周围,脸一下子便红透了,结结巴巴答不上来话。
她方才做了一个短暂却极美的梦,是关于圣上的。
梦里的她生的极美,才没有现在这样的小圆脸,就是稍微冷淡一点,而圣上却已经蓄了须。
然而一醒来,崔女傅严厉的面孔已经近在咫尺,几乎腿软到又坐回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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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崔女傅先用眼睛扫过了自己给她的新编书册,见上面没有什么可疑的湿痕才放心,但依旧有些生气:“你说一说,左传《郑伯克段于鄢》里,颍考叔得郑伯欢心,用《孝经》哪一节来注释最为合适?”
杨徽音默了默,终是自己理亏,怯怯道:“可是方才女傅教我背的是《离骚》……”
她没看过《左传》和《孝经》,就是看过,也是那些大道至理认得她,她不认得这些字组成的话。
旁边的女学生略微有些鄙夷,这已经是很简单的问题了,要问她离骚楚辞,她难道就能答得上来其中精妙吗?
“可你停在《左传》这一页已经有许久,我以为你当是有些心得感悟才对,”崔女傅声色愈发严厉,她将比寻常竹尺更加厚重冰冷的玉尺掂在掌上,不容违逆道:“伸出手来。”
杨徽音没料到这学堂管理如此严苛,不觉有些瑟缩,她低声想要求饶:“女傅……”
她其实已经比往常勤勉太多,写了几张纸,还努力背下来一大段《离骚》,但是实在是支撑不住瞌睡。
“远志馆从不收懈怠的人,”崔女傅冷冷道:“你能入宫,也是仰仗家中,受皇恩余泽,你却惫懒至此,不思上进争光吗?”
“新人入馆,朕瞧女傅便饶了这一回,”圣上从外步入,笑吟吟道:“无非是稚童不耐早起,又不是什么大事。”
皇帝虽然没有看到,但崔氏女的声音中气十足,倒也不影响他明了内里发生何事。
崔女傅忽然听见男子声音,一时顿住,转过身来神色立刻便恭顺了。
她虽然意识到窗外或许有什么新奇事物吸引人的目光,却从没想过那是圣上,顾不得惩戒,连忙把玉尺收起来问安,“圣人天恩,未能远迎是臣下失礼。”
当然她实则满腹狐疑,圣上平日很少传她过去问及远志馆,更不要说踏足此处,今日怎么忽然有了兴致亲身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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