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来,便见婉婉眼圈红红,显然是刚哭过的样子。
她还记得夫人刚去世时,一岁的姑娘总是缠着她,哭着要母亲。
一晃十几年过去,先夫人的牌位没变,可前来祭奠的姑娘却是从咿呀懵懂的孩童,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而姑娘在三四岁时就已经不再吵着要母亲了,只会在思念母亲的时候,一个人默默拭泪,懂事的让人心痛。
“姑娘。”衣妈妈忍着心中酸楚,劝着,“夜深了,该回去就寝了,左不过咱们也不走,等明儿一早您再继续来为夫人诵经,免得熬坏了身子。”
她说着,已经温柔的接下了婉婉手里的经书,将搭在腕上的衣裳也披在婉婉身上。
当年苏氏意外离世,原本准备与丈夫一同归乡的衣妈妈应下了先主的临终嘱托,替她照看这一双儿女,这一留便是十三年。
衣妈妈常说:“夫人之恩,她几生几世无以为报,来世飘渺,唯有今生鞠躬尽瘁,不负先主所托。”
婉婉看着恍惚失神的衣妈妈,便知她触景生情,在伤感亡母。
小姑娘起身,亲昵的搂着妈妈的肩膀,猝不及防得在她的脸颊上,“啵”得亲了口。
那张与苏氏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带着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天真和烂漫,恍然是年轻时的夫人出现在眼前。
那一瞬,始终压抑在心底,对亡去故人的追念顷刻间涌上心头。
明是安慰,结果却越发严重了。
婉婉见状又凑上去亲了一口,她澄澈的眉眼弯成了月牙,好看的就像天上闪烁的星星。
这猝不及防的吻跌进了衣妈妈的心里,“你这孩子。”
她嘴上嗔怪,心中却比蜜甜。
婉婉搂着衣妈妈的肩膀,就像小时候要抱抱一样,在她耳边道:“我这孩子是不是很可爱,很惹妈妈喜欢呢?”
她撒起娇来,三岁的娃娃都要甘拜下风。
衣妈妈无奈含笑道:“都多大了,还这么爱撒娇。”
婉婉吐了吐舌头,见妈妈不再难过,便拉着她的手:“妈妈,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少女笑得甜美,似乎早已忘记了方才不开心的事儿。
衣妈妈本就不想小姐因此伤神,笑着说好。
婉婉临走时,按着刚才小师父所说,在香案上的经书中,找到了《妙法莲华经》《地藏经》《往生咒》这三本。
衣妈妈不解:“姑娘要拿回去吗?”
婉婉小心翼翼的把经书抱在怀里,好看的眉角微微蹙起,她道:这经书实在太难读了,我要回去好好练练,免得佛祖听了觉得我心不诚,不肯为母亲超度了,怎么办。”
她暗下决心,一定要练得和寺庙里的师父们一样流利顺畅,这样佛祖听到她这样好听的声音,没准一个高兴,提早让母亲往生超度也说不定。
衣妈妈笑着说:“佛祖能不能听到老奴不知,但夫人一定会因姑娘的孝心而感动的。”
婉婉望着那块写着母亲名字的牌位静静立在那儿,从小到大她从不觉得那只是块冷冰冰的牌位,在她眼里那块牌位似是真的拥有灵魂的母亲,在天上默默关注着。
无时无刻不在看着她长大。
婉婉抱着经书,就这样主仆二人离开祠堂。
直到消失在夜色中,那菩提树下的身影才渐渐有了轮廓,在月光的映衬下,男子仿若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矜贵疏离。
祁沨一直跟在殿下身后,他是亲眼看着殿下如何冲出门去,又是如何戛然止步,只在门口默默注视着祠堂内的一举一动而不入的。
祁沨原本还在心里为隔壁那个冒失诵经的女子暗暗捏汗,暗道他们殿下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
直到他好奇的往祠堂里瞧,才登时了然,祠堂里的姑娘不是别人,这不正是昨夜殿下翻墙头,从歹徒手里救下的容姑娘?
难怪冷冰冰的殿下在那一瞬收敛了锋芒,整个人都仿佛被笼罩上了一层柔光,凛冽不在,反倒多了几分温柔。
只是祁沨有一点想不通,殿下既然决定铁树要开花,那么依着殿下的身份地位,光明正大去容府下聘,说要娶容家小姐做王妃便是。
又是翻墙头,又是拆人家姻缘的,还要英雄救美,兜兜转转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好容易两人碰了面,结果还不见……
这般畏手畏脚,瞻前顾后的殿下,全没平日里的独断专行,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殿下吗?
祁沨想不通,所以殿下到底在顾虑什么?
就在他愣神溜号的瞬间,男子已经先一步离开了这里。
那玄青色衣袍一闪,便浑然天成的与漆黑融为一体,迅速消失在夜色深处。
翊王轻功天下第一可不是被吹捧出来的。
祁沨揉了揉眼睛,望着寂静黑夜,愣愣的唤了声“殿下?”
果然没有回应。
不禁叹气,完了,他又没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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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猫儿霹雳扑隆的忙着捉老鼠,婉婉一个人趴在榻上认真的练习经文。
她学东西向来迅速,只一会的功夫,就能轻松整段的读下来,再多读上个几遍便可默背下来,丝毫不费力。
衣妈妈离开前,知道小姐要晚睡,便细心在床榻旁的小几上备好了茶点和果子。
婉婉趴在榻上,翘着小腿,衣裙铺落在床上,似一朵盛开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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