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荷抱着装得鼓鼓的银袋子,瞧着一眼望不到头,都是有些年头的老旧屋舍,和各家门口挂着带着布丁的衣衫,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
“姑娘, 我们往左还是往右啊?”
她实在瞧不出这街道, 那边看着像是有铺子能逛的。
婉婉原本是打算今儿要出门好好逛逛鲲县的, 她没来时幻想着沿海小县会像书上描写的那样,特有的繁华, 想着人流攒动的街道, 各种她见都没见过的新奇物件小吃,甚至还因此特意留好了肚子, 只等一饱口福。
可此时此刻,婉婉瞧着可称之为贫瘠, 左右都无甚区别的街道,逛铺子这事必然是不可能了。
她随便选一条:“就往右吧!”
右边距离海岸线更近, 婉婉瞧着那边隐约有渔船靠岸, 海岸旁还有不少等着接船的妇人, 想来该是最热闹的地方了。
路上婉婉遇到了桑县令的夫人吴氏。吴氏左手挎着篮子, 右手带着四岁的女儿, 正准备接买渔船上下来新鲜的海味,带回府衙招待婉婉和容大人。
她一身素衣,简单头饰,朴素中透着淡雅,举手投足端庄温柔,一看便是书香出身。
见到婉婉,她微微颔首,婉婉便也大方迎上去,于是二人便走在了一起。
“容小姐这是要去哪?”
婉婉道:“原是打算四处逛逛,买些东西的,但出了府衙才发现,这里竟什么都没有,便见远处有归来渔船,想看看热闹,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去哪。”
吴氏听了含笑,半点不意外道:“我初来时,也是与容小姐一样的反应。”
桑县令是别处远调而来的支县,来鲲县不过才上任三月余,所以吴氏太能理解婉婉初到鲲县所震惊模样,因为她也曾这样震惊过。
“我也是才知道,金国居然还有这样贫苦的地方。”吴氏叹了口气,“老爷被调来这里后,曾在信中形容这里是沿海苦县,只是我那时还不信,直到亲眼所见。”
吴氏话音刚落,便有一蓬头垢面,衣着褴褛的小男孩跑过来,向其讨要食物。
婉婉没有准备,到是吴氏的女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自己的馒头递给小孩。
小男孩捧着白面馒头有些不可置信,连连感谢。
然后将馒头掰成两半,狼吞虎咽的吃着另一半。
婉婉十分不解,“这里沿海,怎么还会这么穷?”
一般来说,靠海以打鱼为生的渔民,虽不会如何发家致富,但最起码解决温饱还是没问题的。
可瞧着鲲县的好些百姓,怎么像是连鱼都吃不上的样子,再看光秃秃的海岸线上,除了靠岸的那支,竟没有任何一艘船停靠,好奇怪。
“因为这里大多家的丈夫都死了,没有男子就不能出海打鱼,便无力支持生计。”
婉婉愣了下,她知道出海的渔船在海上捕鱼是有风险的,若是赶上暴雨海啸,渔船倾翻,全员丧生都是有可能的。
可好些人都死了,多到孩子要出来讨饭吃得这种程度,那是有多可怕?
“这里天气不好,经常翻船吗?”
吴氏摇头说:“不是,鱼船倾覆,一年也不过天气不好,海浪较大的那几个月而已,不出海就是,这里大部分的男丁都死在了倭寇手里。”
上一任县令为得一己私利,与海上倭寇串通,烧杀强掠,无恶不作,县令仗着天高皇帝远,纵容倭寇作乱以获取利益,拿着百姓血命换来的银钱挥霍享乐。
如今上任县令虽已被正法,可常年遭受倭寇抢掠得鲲县早已成了贫瘠之地,原本船舶往来不断,几乎家家户户都可出海打鱼,水产丰盛,百姓富足,如今哪里还有了往日繁荣。
吴夫人说:“鱼本是鲜活之物,不好保鲜售卖,所以能换来的银钱有限,而就这有限的银钱,大部分还都被倭寇抢了去。”
“不过好在朝廷体恤,派了军队驻压,又派了谕使大人亲自下来体察,想来鲲县百姓的日子,慢慢会好起来的。”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岸边,巨大的渔船如一座在海上移动的房子,缓缓驶进港口,收帆,抛锚,靠岸。
吴氏说:“这是鲲县唯一一艘能够去深海打鱼的渔船了,其余都被倭寇掠了去。”
以海为生的渔民没了渔船,就犹如是以种地为生的农民没了锄头。
“据说以前这里日日都有渔船靠岸,临县来购海物的商人也有不少,当时鲲县也是富足之县,可如今却只这一艘,十天半月才归海一回。”
海岸旁等着买鱼的百姓越来越多,婉婉忽然想起刚才讨饭的小男孩,见有鱼民端着一盆盆活蹦乱跳的海物放在海岸上售卖。
婉婉便让枫荷买了一网兜叫不出名的海鱼,拿去带给小男孩,让他拿回去给大人做着吃。
小男孩正吞噎着半个馒头,另一只手里攥着余下的半个馒头,哪怕他饿极了,根本不够吃也丝毫不动。
“小弟弟,这个是我们小姐给你的,拿回去和家人一起做汤吃吧。”
枫荷将一大袋子海鱼递给小男孩,小男孩一双澄黑的眼睛顺着枫荷所指的方向,看向婉婉。
他方才眼里只有馒头,根本没注意旁边的姐姐,此刻目光望过去,嘴里最后一口馒头竟忘了吞咽,显然是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美的神仙姐姐。
那鱼是价格不菲的品种,这一大网兜少说也要一两银子,且吃不了还可做成鱼干储存着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