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风霁月,无关男女。
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美而不自知”。林嘉一直都知道自己生得好看。
但被另一个外貌气度都如此出色、又是公认的才华横溢的人这样坦诚赞美,还是令人说不出来的愉悦。
林嘉的眼睛弯了起来,露出快乐又带了点羞怯的笑——是被称赞而生出的羞,非是因情愫而生出的羞。娇嫩的脸颊上好像染了朝霞一样。
凌昭把视线移开,投向放在一旁的食盒,道:“点心帮我装在碟子里。”
林嘉一怔,道:“那个是桃子姐……”
是桃子给过钱的。
已经被撞见了,也就不遮掩了。凌昭抿了口茶汤,道:“给我的。”
林嘉明白过来,捂住了嘴。
凌昭横了她一眼:“怎么了?不行?”
林嘉慌张摆手:“不是不是!”
“要知道是给九公子的,我就该请姨母亲自下厨做的。”她懊恼地认错。
但凌昭这些天一直吃着点心的味道不错,他挑眉:“你做的不行吗?”
林嘉嗫嚅:“但是,我、我做的没有姨母做的好……”
凌昭吹了吹茶汤的热气,抿了一口,道:“以后说话大声些。”
林嘉:“……?”
“似你这般说话,”凌昭转着手中的茶盏,缓缓道,“简直就是在告诉别人,你是个好欺负的,快来欺负你。”
每次听她说话,都觉得耳朵发痒难受。
“我……”林嘉脸涨红,“我……这是天生的。”
真的,就这么大点声音,没办法。
林嘉也不是不会说话的人,虽然在凌昭面前总会有些紧张,那是因为九公子是文曲星下凡,谁在他面前能不紧张啊。但在别人面前,林嘉也是很会说话,嘴巴很甜的。
只这声音大小,天生的,她有什么办法。
凌昭侧头看她。
“下次说长句子前,”他说,“吸气,收腹,气沉丹田。发声的时候缓缓吐气。气息不绝,音量便绵绵不绝。不至于越说声音越小,到句尾吞了尾音,给人一种中气不足的感觉。”
林嘉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丹田。
凌昭看着地上蹲着的一团,挑眉道:“站起来试。”
他说话自有威压,林嘉乖乖地就站了起来。手按丹田,吸气,收腹。
“缓缓吐气,跟我说话。”凌昭问,“今天的点心是什么?”
林嘉试着照他说的吐纳:“是荷花酥,早上现烤的。”
这样吐气,果然气息绵长了许多,声音听起来不“虚”,“实”了许多。
凌昭手掌勾了勾。
林嘉眨眨眼。
凌昭看了眼食盒。林嘉反应过来,忙开了食盒。再一看,茶盘里有一只和茶具配套的玉瓷竹叶纹的碟子。
刚才看到的时候还奇怪这只空碟子是做什么的,现在知道了,是给凌昭装点心的。
林嘉小心地用帕子又擦了擦手,才将荷花酥一块一块摆在碟子里。
凌昭道:“四块就够了。”
林嘉“哦”了一声,便将四块荷花酥摆成了菱形,将竹叶纹的碟子往凌昭面前挪了挪。
荷花酥绽开花瓣,一层层地,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层。看得出来做的时候是用了心的。
凌昭拈起一块,咬了一口。
清甜,不腻。油和糖都把控得特别合他的意。
他把一块吃完,道:“以后你做就行,不用换人。”停了停,又道:“若缺什么食材,到水榭那边找桃子或者南烛。”
转头见林嘉一直看着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分明有很多好奇。
凌昭拈起第二块荷花酥,顿了顿道:“我守孝茹素,胃口不太好,正经饭食用得少了便易饿,所以用些点心。”
真多余,为什么要跟这个小姑娘解释。
果然解释完,便看到她那种眼神。就跟很多人一样,带着一种怜意。
凌昭淡淡地移开视线,咬了一口点心。
万幸那女孩子只低声应了一声“好”,旁的什么都没再多说。
凌昭是极为讨厌妇人们围着他抹眼泪的。让人打心底里烦躁。
小姑娘这样安安静静地就很好。
有脚步声快速地接近。还以为是南烛回来了,结果来的是飞蓬。
“公子。”他唤着,三步两步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
凌昭奇怪道:“怎地是你,南烛呢?”
飞蓬嘿嘿一笑:“他闹肚子呢,一时半会消停不了。他怕公子跟前没人听唤,给扫园子的婆子塞了个大钱,叫她去书斋喊我,叫我赶紧过来顶上呢。”
凌昭嘴角抽抽,一瞥间见到林嘉又蹲在地上拨弄小泥炉里的炭,她抱着膝盖把下半张脸埋在手臂里,显然也在忍笑。
心情忽然就愉悦了许多。
“过来。”他唤了飞蓬上前,“去替了林姑娘。”
林嘉忙又站起来,将拨火用的小火钳给了飞蓬。
飞蓬眼睛一扫,湖石上有茶水点心,凌昭已经在用,立刻嘴巴甜甜地道:“多谢姑娘。”
凌昭也颔首:“有劳你了。”
林嘉道:“九公子不必客气……”
凌昭:“吐气。”
林嘉肩膀一板,吸气吐气,道:“九公子不必客气。”
果然声音听起来洪亮了些,气足了,比那蚊子似的声音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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