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他们离开,南烛拔脚奔回来:“季白哥哥,可是京城有消息了?”
季白拍拍袖口,袖子里显然有东西:“快带我去见公子。”
南烛忙引着他进去,禀告:“公子,季白来了。”
凌昭今晨才算过日子,觉得京城的回信该到了,果然就到了。
季白从袖笼里抽出几封书信双手递上。
凌昭先看公文。毫无悬念地,许了他的丁忧。
再看大伯父的书信,座师的书信,房师的书信,同年的书信……待都看完,一一收好,耐心等到傍晚,凌老爷从公房回来。
金陵的六部虽然是个养老之地,也还是要每日坐班的。
凌老爷回来,凌昭便将几封有用的信递过去。凌老爷举起了外藩的水晶镜子,将字放大了看。
“我离京后,太后生了一场病。皇后为这个,专门去永昌寺吃素祈福。”凌昭为老人家总结重点,“太后病愈后,频繁召见了宣平侯府的人。”
“老师想将周师兄推上刑部侍郎的位置,原以为杨元定要从中阻挠,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岂料杨元竟主动示好,愿意帮着推一把。”
宣平侯府就是太后的娘家,杨元是太后身边得宠的大太监。
太后问政多年,杨元权势最大的时候,堪称只手遮天。凌老爷会从京城退到金陵的六部,也跟此阉脱不了干系。
凌老爷嗤地一声:“仗女人势的阉竖,也有今日。”
他抬起头:“如此看来,太后的身体……”
凌昭点头:“太后凤体违和,宫闱里传了有一段时间了。只太医院捂得严,消息真真假假的。这次想来是更严重了,捂不住了。”
凌老爷点点头,问:“皇后如何?”
凌昭淡淡地道:“自然是想效法她姑祖母。”
皇帝的元后在皇帝登基后不久就病故了,现任的皇后出自邺国公府,她的母亲出自宣平侯府,是太后的亲侄女,她是太后的侄外孙女。若按亲戚叙辈分,她比皇帝还小一辈。但京中贵胄互相通婚,哪个不是亲戚连着亲戚的,这样错着辈分的结亲也是常有的。
凌老爷讥刺道:“心不小,可惜没有太后的运气。先皇可没有嫡子。”
太后和皇后都无子,然而先皇没有嫡出皇子,后来太后在皇子中选了位毫不起眼的宫女所出的皇子立为皇帝,就是今上。
皇后将来想走这样的路子却有个大阻碍——皇帝的元后虽然已经故去了,却给皇帝留下了嫡子,就是当今太子。
太子又嫡又长,又无过错,不立他做太子实在说不过去。宣平侯府和邺国公府联手压了几年,期盼皇后再生出嫡皇子来。谁知皇后一直无所出,终还是捏着鼻子立了皇长子做太子。
立了太子数年后皇后才有身孕,在两府的期盼下,却只诞下一个女儿。
算起来年纪比林嘉还小。
凌昭不知道林嘉怎么会在这个时刻、在他与祖父谈论这种话题的时候从他脑海里闪过。他迅速地把那张清俏的笑靥从脑子里驱逐出去,将自己的注意力拉回到眼前。
“但陛下的身体也令人担心。”他道,“老师也是出于这层考虑……”
凌昭所说的老师,指的是他的老师户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郑谨郑中缜。
就在半年前,他想嫁一个女儿给凌昭,凌昭却没有接这姻缘枝。文华殿大学士担着教育储君之责,郑瑾近两年来却和邺国公府、宣平侯府走得都有些近,凌昭与自己这位老师,渐渐在政治上产生了分歧。
凌老爷摇摇头:“郑中缜想入阁的心太热,已经失了初心。”
纵然政见不合,但这说的是自己老师,凌老爷说得,凌昭作为学生却说不得,只能不置可否。
凌老爷道:“你如今丁忧避开他也好,你等得,他女儿等不得。也省得你们二人难看。”
他看了看自己这出色的孙儿,道:“你的婚事,可以先物色,待你出了孝……”
凌昭一直都明白他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更明白他的婚事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在凌家年轻一代中,便是上头的几位兄长对上他,都要退一射之地。凌昭的内心里,对自己未来要走的路、要担起的担子都清晰无比。
婚姻缔结两姓之好,不是光娶一个女子繁衍子息、主持中馈那么简单。
正妻为什么比妾贵重,因为她是带着嫁妆、带着娘家的人脉背景,来成为两个家族联结的纽带的。
甚至有时候在一些情况下,这个女子本身是什么样的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郑瑾的女儿不错,容貌、性格、学识,方方面面都担得起大家妇的责任,但凌昭仍然是拒了她。
凌昭微微颔首:“不急。”
待门当户对的、合适的姻缘到来时,凌昭认为自己会坦然地接受。
但现在,至少现在,这个话题不必着急。
怎能不急呢。别的孙儿不急,凌老爷也得急一急凌昭的婚事。
大郎他们几个年长孙子的孩子如今都进学了,他有几个曾孙比十七郎的年纪还大。九郎都二十三了,姻缘却还未落定。
原是想着趁凌四爷还在的时候定下,但因为郑学士的缘故到底耽搁了,凌四爷这一去,又要耽搁两年。
成家立业,成家还要放在立业的前面。凌老爷一直认为,男子只有有了家室,才能真正算是成熟了。他已经想好了,现在就悄悄地为凌昭物色,待选好了,就可以等凌昭一出孝就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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