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红了眼圈。
三夫人还安慰了她一句:“你别怕,还有我呢。”
起码这短暂的片刻,林嘉是感激三夫人的。觉得虽人人都有许多小毛病,但其实也没有谁是恶人。
晴娘、肖婶婶谁不是呢。搁在她们眼里,她和杜姨娘也一定有许多毛病。
都是一样的。
蔡妈妈跟着她去了小院,小院里全是药味,蔡妈妈用手帕捂住了口鼻。
只是隐隐闻到了参味,和肖晴一样以为是买了参须吊命。
其实就是参须也不便宜。参都长在山里,人工种不了,它就不是个寻常人家吃得起的东西。
杜姨娘眼看着是不行了,还吃这个有点浪费,还不如把钱留给林嘉以后过日子呢。
蔡妈妈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真见到杜姨娘完全失了生机的模样,也不禁唏嘘起来。
“怎么一下子就这样了……”她站在圆桌旁用手帕按了按眼角。
林嘉拉出绣墩请她坐下,她就势坐在桌旁,跟床还隔着一段距离。
杜姨娘又咳起来,蔡妈妈忙用手帕捂住口鼻。
林嘉服侍杜姨娘喝了水,顺过来气儿,杜姨娘道:“你去给妈妈沏茶。”
要把她支出去。
林嘉看了她一眼,垂头出去了。
蔡妈妈目光追着她,直到她带上了槅扇门,才转回头来,赞道:“这孩子也不知道生得随谁,出落成这般模样。”
林嘉隐约听到了半句,槅扇门关上,听不真切了。
她知道里间里杜姨娘将要请蔡妈妈帮她筹谋婚事,当初肖晴的婚事,就是托了老太太身边的徐妈妈。
她们这些妈妈人面广,关系多,很能办事。
蔡妈妈能帮她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家呢?
有肖晴做前例,林嘉觉得鳏夫也挺好的,年纪大的人真的都很会照顾人。
只她不像肖晴那样是举人之女,又有个在读书的弟弟。并且她还有母亲教导。
林嘉知道其实自己的情况要比肖晴难得多。
五不娶中排在首位的便是她这种,丧母长女。
虽然杜姨娘是她姨母,但说出去——“妾养大的”?听着都像是骂人了。
林嘉根本不敢奢求能找到像肖晴夫君那样的。她觉得,鳏夫也行,年纪大也行,家里穷些也行。她对这些都没什么要求。
她唯一只希望那人是读过书的。
她当然不敢要求什么童生、秀才,只要是读过书的,认识字,知晓道理的便行。
九公子一直鼓励她多读书,便是因为书中有明德。人要读书,才能明理,才能知礼。
但若给她说个贩夫走卒呢?
这并非不可能,相反还真的可能。读书人家才配读书人家,举人的女儿才嫁给秀才。
贩夫走卒,奔波于生计,又有几个能识字读书的。
林嘉低下头去。
……又抬起来。
日子总是人过的。肖婶婶连男人都没有了,不一样靠着自己把两个孩子都拉扯大了吗?
如今,晴娘嫁得良人。九公子又说,肖霖明年一定能过院试。
晴娘以前多么羡慕她这边的生活啊,可现在她不羡慕了。她有她自己的日子,她熬出来了。
咬咬牙,日子都能过来的。
茶沏好了,但林嘉并不急着端进去。叫她沏茶只是一个把她支出来的借口罢了。
她就在明间里等着,等杜姨娘和蔡妈妈说完话,自然会叫她进去的。
可里间里突然想起了蔡妈妈拔高的声音:“快来人!快来人!!”
林嘉不及反应,已经拔脚冲进了里间,直奔床前。
果然杜姨娘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像断气了一样。
林嘉使劲摇晃杜姨娘:“姨母!姨母!你醒醒,醒醒!”
掐人中,掐手臂,掐手背,将她手背都掐紫了的时候,杜姨娘忽地抽气,醒过来了。
林嘉虚脱。
这症状是厥过去了,风寒冲心,就会有这种症状。到最后可能哪一次厥过去就醒不来的,三爷据说就是这样无声无息地去了的。
林嘉不知道哪一次是最后一次,每一次杜姨娘醒来,她都有虚脱感。
蔡妈妈也一头汗,猛拍胸口:“吓死我了。”
病死归病死,要是跟她说着话死过去了,蔡妈妈也得膈应好几年。
估计睡觉都得睡不好。
杜姨娘好像想说话,只说不出来。
林嘉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别说了,你别管了,你好好休息。”
杜姨娘实在无力,只能虚弱地闭上眼睛。
林嘉平静了一下情绪,站起来:“妈妈,要不先请回?”
蔡妈妈也不想跟这里待着,赶紧说:“好,我先回去。咱们下次再说,下次啊……”
忙不迭地走了。
林嘉唤了小宁儿打水,拧湿了手巾给杜姨娘擦汗。杜姨娘脸白得像纸,额头脖颈间全是冷汗,呼吸很乱。她好不容易忍过这一阵胸痹的难受,渐渐了回复了力气,便睁开眼睛,捉住了林嘉的手。
“她们!”她喘着气,不太连贯地说,“她们想,让你,给十二郎,做妾!”
手巾掉落。
林嘉脸一瞬就白了。
“你别答应。”林嘉留下眼泪,“姨母,我不愿意。”
杜姨娘是她唯一长辈。只要她答应,交换了庚帖,婚约就合法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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