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凌延这样的子弟,在家能不能比别的兄弟过得舒服,取决于妻子的嫁妆比嫂子、弟妹们多还是少。
在分家获得独立的资产之前,体面都要靠妻子的嫁妆撑起来。
这一点恰是秦佩莹一心想要嫁给他的原因。
与其嫁给别的什么人家的庶子,苦熬几十年,熬死太婆婆,再熬死公婆,等到兄弟分家,先是嫡长子占去大部分家业,然后其他的兄弟们不分嫡庶地再平分剩下的肉汤。与其这样,远不如凌延虽是过继,却可独自继承三房全部资产的好。
多么实惠的一桩婚姻!
只“未来”可以拥有三房全部产业的凌延,现在手里可以支配的钱也就只有那么些。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找个帮闲做个局把林嘉弄出凌府,再加上赁个房子,买个婆子看着人别跑了,全部的花销加起来也超不出一百两。
而且前期他已经花出去快有十两了,都是凌明辉花的,说是又要找人,又要请人吃酒吃肉,又要先期预付。
还有凌明辉车前马后的辛苦的茶水钱。
虽是亲兄弟,可若没有这点劳苦费,凌明辉也不能为凌延跑断了腿。
只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
凌延恨得跺脚:“就没别的法子吗?”
凌明辉道:“我再想想,先看几日。”
凌延道:“赶快想,我旬日才回城,就待一天。”
住学的条件实在很大地限制了他的行动,十分不方便。看看日头:“我得赶紧回去了。”
凌明辉道:“再给些钱。”
凌延道:“不是刚给了?”
凌明辉道:“已经用完了。请人帮忙想办法,不得给些好处?这些能做事的人哪个是好相与的?都是要喝酒吃肉才肯吐口的。你当我乐意与他们厮混,还不都是为了你。”
凌延无法,只得掏荷包,然后匆匆回府去。
林嘉这两日忙着给张安置办去住学的行装,晚上进屋看见屋里点着灯,张安在桌旁咬着笔头吭哧吭哧。
还以为他在温书,可走过去一看:“这是什么?”
张安道:“账本,月底了,盘账。”
他盘账盘得头秃。
林嘉没有走开,凝目看了一会儿,伸手指住一处:“这里不对。”
张安:“咦?哪里?怎么不对?”
林嘉坐下,重新算了给他看:“这才对。”
张安吃惊:“你数术这么好?”
他大喜:“娘子快救我!我算得脑袋都要裂开了。”
他数术一科极烂,便是他上的那间书塾的先生自己,都不擅长数术,就更不可能把他教明白了。
没想到娶个媳妇还精于数术,意外之喜!张安便把账册往林嘉眼前一推。
林嘉也不推辞,真个接过来认真翻起来。
帐并不难盘,起码对于林嘉来说是这样。数术好的人做起这些东西,都不难。
张安看着林嘉一笔字,心情复杂:“你的字竟这样好?”
林嘉顿了顿,继续写着,低眸道:“这算什么好。我见过更好的字。”
力透纸背,架构里带着风骨,字如其人。
林嘉一直都明白,那些制作颜料的详细方子都不是现成的,都是为了她才新整理的。
都是幌子。
中间的过程偶有错漏,桃子都能指出来,可知桃子有多么熟悉这些流程。探花郎一院子可使唤的人,哪还需要去“外面”找什么人来做这个事。
此时忽然意识到,她这媳妇是在贵人宅院里长大的,如今看,竟还是个读书识字的。
张安眼前一黑。自己舅舅什么样的人岂能不了解,他能做什么生意,大概率是打了水漂。
他“咳”了一声道:“你别担心,这不是才接了大单,库存清了不少呢。”
张安嘿道:“他帮衬什么了,三不五时地就去铺子里拿块料子走,掌柜拦都拦不住。我都懒得说了。”
林嘉深吸一口气,压住了内心的情绪,道:“尚书府的门若那么好进,曾嬷嬷曾妈妈头一个便住进去不出来了。你看她们可能?我又是谁?我能越过曾家去?”
张氏还指天赌誓:“你舅舅一定会还的!”
单听着,若只是过日子,手里有这些钱也还算殷实。
张安颓然:“唉。”
她掩着藏着,还是没藏住,叫他发现了她有多爱琴。
张安道:“没必要吧。”
张氏更加讪讪:“那什么,后来,你舅舅说,说不成都是因为家里情况不好,人家看不上。他就想着拿这钱做本钱,做些生意……”
林嘉的眉头皱了起来。
张安想着,对一下帐和手里的现银,应该问题不大,谁知道第二天这一对,真就对出问题来了。
张安道:“我就是每月盘盘帐,年底才会汇总一下。”
张氏虽不识字,也觉得这字……竟比儿子的字更好看?
林嘉现在已经大致明白了,家里这两个人,一个只知道看看日常的帐,一个只知道看着手里的钱箱子。两个人没有一个会看大事的。铺子里的事都丢给掌柜,但从账本来看,那掌柜显然也不是多靠得住的人。
张安道:“看那作甚。”
林嘉再问:“母亲手里到底还有多少钱?”
张氏望着林嘉神情淡淡的眉眼和那一笔好字,忽然对这媳妇生出了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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