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尚书点点头∶秦、凌两姓世代交好,不该为他一个坏了姻亲关系。以后你和你母亲踏实过日子,待我与大郎、二郎商议了,给你挑个孩子。
三夫人欢喜落泪,直摇秦佩莹的手臂。秦佩莹伏下身去磕头∶多谢祖父。这个事就这么决定了。
下午族长来了,应天府尹和负责刑名的推官也来了。众人碰了一下头,就把这个事最终敲定了。这时候,外面却有喧哗声。众人都往门口望去。凌尚书问∶何人喧哗?
仆人进来禀报∶是和族长同来的东楼十七奶奶。
那女人哭闹着要尚书府赔她的儿子。
这等妇人最麻烦。她是亲族,又是寡妇,对她连重话都不好说。凌六爷打理庶务,最不喜欢与族中妇人打交道,麻烦死了。
若任她哭闹,又太难看。凌六爷正皱眉,凌昭对仆人说∶去告诉她,她若坚持,尚书府也不徇私,定叫杀人者给她的儿子偿命。
这话带出去,外面的喧哗声戛然而止了。
府尹和推官都瞄了一眼凌家探花郎 ,神情微妙,俱都心想∶真损。
府尹咳了一声道∶那就这么定了,判绞,贵府出银收赎,减等为流。那咱们就往云南发?凌尚书点点头∶正好,我有个族弟在那边做知府。
便有族人照顾,云南也是出了名的瘴病之地。罪犯常发配到那里,充实人口。又有百夷部落,常有争斗流血,实不是什么美妙之地。
凌府也够狠的,竟不肯再捞这十二郎。但换位想想,若是他家,嗣子杀亲兄,他也肯定不会再捞。
谁愿意跟这样的人一起生活。
凌家的人先送走了应天府尹和推官,再和族长商议族内之事。凌延和凌明辉除族,并保下了秦佩莹。
族长并无异议,甚至还很怜悯秦佩莹这晚辈,只觉得她运气太坏了。
毕竟在男人眼里看来,一个女人若没有丈夫,那就是太糟糕了,要同情她一下。
把族长也送走了,凌尚书捶起了老腰。凌六爷忙过去搀扶。
凌尚书道∶待判决下来了,你去打点一下押送的公人……凌六爷道∶好,让十二路上少吃点苦。唉…….
凌尚书看了他一眼。凌六爷不解其意。
凌昭道;六叔,祖父的意思,打点好公人 ,叫凌延此生不必回来了。
怎么才不必回?凌六爷终于明白了。路上死了就不用回来了。
回去的路上,十一郎闷不吭声,六爷也不吭声。直到快到岔路口,十一郎终于开口∶爹,他们怎么能这么…….这么平静地说出让十二郎去死。不止是祖父,连九哥也是。
可能,官场上见得多了吧.….六爷呢喃道。
一个大家之中打理庶务的通常都是没有能力走举业的那个儿子。
虽有挺多油水,但辛勤忙碌,在家里的地位和说话分量却远不如那些出仕的子弟。不免心中不忿。
十二郎这样的,确实不能再要了。凌六爷叹道,然后问儿子,如果你明白这一点,让你去拍板,你能做到九郎那样吗?
十一郎想了想,脸上现出踌躇之色。凌六爷便知道他做不到。就如他自己也做不到一样。还有三夫人也是。
其实都知道十二郎这个人不能留了,但做不到自己站出来顶这个锅,去对人命作出抉择。凌六爷对钱粮庶务颇为擅长,但真到了决定人命,决定家族大事的时候,才觉出来自己不行。下不了那个狠心。
明明心里也厌十二郎,就是下不了那个狠心砍去这根坏枝条。
凌六爷叹息一声。
突然明白那些出仕的人和自己面对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他面对仆人和商人,居高临下。
兄长侄子们,却是要迎风而上。不管风浪多大,走在前面的人必须顶住。面不改色地决定别人的生死,沉稳冷静地指引家族的方向。
别学我。凌六爷道,学学你九哥。他又道∶幸好没让十四郎来旁听,他还小。还是专心读书吧。
因为处理这些事,凌昭出门的时候接近傍晚,阳光斜斜已经带了金色。来到那宅院里,信芳去叫门,开门的是季白。季白现在的差事就是守着林嘉。
这院子是个小巧的三进院子。前院有倒座房和车轿厅,中间一进是主院,后面有后罩房。跨院是个精致小巧的花园。
凌昭去的时候,林嘉和桃子坐在花园的亭子里一起打络子,马姑姑在旁边磨她的剑。
桃子的女红不算差,凌昭很多贴身的里衣都是她缝的。只她打络子实在不行,缠成了一团,懊恼地揪止。
林嘉便在夕阳的金光里笑了。
仿佛岁月静好,以至于凌昭一时不舍得过去破坏画面。
但林嘉抬眼看见了他。她的笑容就淡去了,一下子似乎回到了现实里。桃子察觉异样,回头看到凌昭,忙站起∶公子。
马姑姑虽也起身了, 但她没有桃子那么有眼力劲。被桃子揪着走了。
小花园里只剩下凌昭和林嘉。凌昭撩起衣摆在石鼓凳上坐下。林嘉低垂着头打络子,不说话。
凌昭先开口∶今天事情多,一直脱不开身。林嘉嗯了一声。
凌昭便也不说话,安静地看她打络子。
以前看手札里,父亲有时候会看着母亲做无聊的事,一看看好久。凌昭不能理解这种浪费生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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