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铁舟脸上青白交错。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喝多了,可是身后的椅子怎么会自己后退了一尺呢?
一种奇特的直觉让他抬眼去看最上首的珠帘。
那眸光穿过珠帘,小小地灼烧了一下金凤的神经。金凤的手抖了一下。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一株鲜嫩欲滴的木芙蓉从珠帘后骨骨碌碌地滚了出来。
在这一场恩荣宴上,柴铁舟、鱼长崖、周大才子、刘黑胖,乃至皇帝段云嶂都不知道,命运的小木轮子吱呀一声开始转动了,而他们各自都被推向了未知的洪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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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柴大状元回家以后,调动了一切可能调动的人脉,包括他奶娘的表舅的侄子的连襟的姨表妹在宫里的干女儿,终于调查清楚了一件事:
宫里头从来没有收过黑胖的宫女。
然而当今的皇后娘娘,威国公之女,确凿是一位黑胖。
柴大状元乃是一代儒林狂人,铁打的男儿汉,听到这话也不由得汗湿重衣。
当然,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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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荣宴后,段云嶂问金凤:
“你今天似乎心事重重的,在想什么?”
金凤睁眼说瞎话:“没有啊。”
“那枝木芙蓉又是怎么回事?”
金凤腮上染上几许玫瑰色,羞涩一笑:“别人送的。”
段云嶂没由来地打了个冷战。
小婢聊发粉丝狂
风月揣着她的万年装备:一支笔,一卷纸,和一个墨盒,来到了轩罗殿。因为皇帝陛下传下话来,要召见她。
她内心充满了粉红色的小气泡,英俊潇洒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要召见她呢,而且是单独召见她。天啊,她是不是应该趁此机会请皇帝陛下也给她题几个字呢?
段云嶂从奏折后面露出半张脸,漫不经心道:“你就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
风月战战兢兢地跪下:“回皇上,奴婢正是。”
她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啊,连半张脸都那么诱人。虽然他没有传说中的一甲三进士那么美名远播,然而作为一个少年皇帝,他拥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气度和丰姿。风月如痴如醉地想。
段云嶂浑然不知这小宫女对他的遐想,合上奏折道:“你走近些,朕有话问你。”
风月格外乖巧地膝行一段,在段云嶂面前跪好。
段云嶂斟酌了一下用词:“朕问你,恩荣宴那天,皇后娘娘都做了什么?”
风月想了想:“娘娘早晨起来,胃口格外好,配着白饭吃了两碟青椒炒腊肉。用过早膳后去太后宫中问安,然后在太后宫中聆听垂训两个时辰,午后便去御花园中布置宴会,一直到傍晚开宴,恩荣宴后回宫,娘娘觉得肚饿,就又叫了一碟青椒炒腊肉……”
“行了行了行了……”段云嶂听到青椒炒腊肉就头痛。“朕只问你开宴前,皇后都做了什么。”
“开宴前,娘娘一直都在御花园啊。”
“可曾见过什么人?”
“呃……见过太后娘娘……奴婢……和下面的宫人……没有了。”
段云嶂蹙眉:“你一直都跟在皇后身边?”
“不是。奴婢中途离开过一阵。”皇后娘娘坏心眼,用闾王爷吓她,她只好抱头鼠窜。
“这期间,皇后一直都在御花园么?”
“是。”
段云嶂默然了。
一定是的,一定是这期间,黑胖见了什么人,那人还送了她一枝木芙蓉。
一想到那天提起木芙蓉,黑胖脸上的神情,段云嶂就觉得胃疼。
“朕再问你,这期间,皇后都是一个人在御花园么?”
“应该是……”
“这期间可有别的什么人去过御花园?”
风月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睛,皇上难道没有发现,他一直在重复地问同一个问题么?
段云嶂瞧着风月颤抖的背脊,叹了口气:“你下去吧。”
最终,风月也没有鼓起勇气问皇帝陛下:“可以给奴婢题个字么?”
最终,皇帝陛下也没有鼓起勇气问风月:“你知不知道皇后那枝木芙蓉是谁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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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从轩罗殿回来,正看见她家娘娘和一个男子面对面坐在大殿里边说笑边敲核桃。那男子听到门口的响动,转过头来,一双明亮乌黑的眼眸正对上风月的视线。
风月袖子里的老三样又哗啦啦地掉了一地。不过这一回,她没有去捡,而是张大了嘴,凄厉地惨叫了一声,然后拎起裙摆掉头就跑。
大殿内,段云重久久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他摸了摸鼻子:“皇嫂,我长得很吓人么?”
金凤一锤子敲爆一个核桃,悠悠冷笑:“你长得不吓人,你只是造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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闾王爷段云重每个月进宫的流程大致是这样的。先去太后处请安,再去徐太妃处撒娇,路上再鉴赏和调戏几个小宫女,然后径直到皇后宫里敲敲核桃,嗑嗑瓜子,说说废话,直到晚膳前再到轩罗殿埋头于奏折中的段云嶂那里露个脸,这形式就算走完了。
初时,段云重还会去亭罗殿刘白玉那里走走。然而去了几次,他就再也不肯去了。金凤问他为什么,他神色伤感地道:“在她心目中,我大概只是个纨绔子弟吧。”
金凤心说,你本来就是个纨绔子弟。不过她善良地把这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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