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悦行耳朵一动。
大皇子?
李弗迁。
提起这位大皇子,高悦行脑子里还真有点东西,记得上一世,皇帝本属意的太子人选就是他,而大皇子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从小便是当做储君培养,大皇子也争气,不服皇帝所望,贤德敦厚。
只是后来的事令人唏嘘……距离东宫储位仅有一步的李弗迁,忽然卷进了一起贪污受贿的大案,证据确凿,无从辩驳,他本人进了大理寺之后,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一世贤明毁于一旦,一念之差,与东宫失之交臂。
那并不是一起普通的贪污受贿案。
当时,长江以南六城遭受洪灾,每逢天灾必有瘟疫,家里的房子庄家都毁掉了,难民流离失所,百姓忍饥挨饿,还要受病痛的折磨,死伤无数。
李弗迁贪的,是朝廷拨给受灾六城的救济粮和药草。
杀头都不足以平百姓的怨怒。
记忆中,高悦行与李弗迁只有寥寥数面之缘,从面相上看,那李弗迁并不像个自私自利之徒。
只听车门外李弗迁道:“并不是我独自一人,我五弟受伤了,车里的可是我弟弟……弗襄?”
李弗襄的排辈至今还是个忌讳,搞得他们称呼起来极为难。
高悦行推开车门:“大殿下,怎么了?”
李弗迁侧身让开,他身后的草里躺着一个孩子,丁文甫上前俯身查看他的情况:“是五殿下,他大腿上有伤,像是猛兽撕咬过的痕迹。”
高悦行一惊之下,回头看了一眼李弗襄,道:“快扶上来让我看看。”
丁文甫把人一抗,送到了车里。
高悦行挪近了灯,只见李弗宥整个下半身的衣服都被鲜血染透,触目惊心,面唇苍白,不见一丝血色,他人虽然没意识,但牙关在轻轻的战栗,应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高悦行一边撕开他的衣服,一边问:“大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丁文甫撕了布条给李弗宥裹上伤口,高悦行瞧见那细嫩的皮肉里,深可见骨的犬齿撕咬痕迹。
李弗迁举着灯,说:“约莫一个时辰前,我在山下洒祭的时候,五弟身边的仆从慌张跑下山,撞到了我跟前,说是他家主子让豺狗咬伤了,他回营地找车,我便上来看看。”
丁文甫立刻反问:“通往行宫的这条路上,怎么会有豺狗?”
山上可是皇帝的行宫,这条路上,别说豺狗,恐怕连野猫都清理干净了,唯恐惊扰圣驾。
丁文甫不敢耽搁,包扎好伤口后,便快马加鞭往山下赶,中途碰上了赶着上山接人的侍卫,丁文甫遣了一人先行回营禀告圣上。
人直接送进许昭仪的帐里。
许昭仪拧着帕子,守在床边。
高悦行和李弗襄在外面静默地坐着,现在没人会在意两个小孩子说什么做什么了。
李弗襄说:“血。”
他冷不丁出声,高悦行乍没听清,询问地看向他:“什么?”
李弗襄低声道:“好多血。”
他开口说话一向动静不大,生怕吓着谁,小猫哼哼似的。
高悦行:“你怕血?”
李弗襄摇头:“他会死掉吗?”
高悦行摇头:“想是应该不会吧,我看他的血已经止住了啊。”
李弗襄不再说话。
两个孩子沉默地在外面蹲着。
皇帝匆匆赶来,进帐前先看见了外面两个默不作声的小东西,丁文甫在不远处无奈地守着。
皇帝脚步一顿,上前捏了捏李弗襄的脸:“怎么?你吓着了?”
李弗襄点头,承认的倒爽快。
皇帝看自己最爱的儿子,怎么看怎么心疼,叹了口气,招手让丁文甫把人抱回去。
高悦行和李弗襄住在同一个营帐里,挤在火盆前互相依偎着取暖,不消片刻,他们听到了杂乱的马蹄声冲出营地。
丁文甫掀帘端了晚膳进来。
高悦行趁机问:“许娘娘那边可有消息了?五殿下怎样了?”
丁文甫:“陛下命人上山搜寻那条咬人的豺狗,打死它取了生狗脑回来给五殿下敷伤口。”
如果能找得到,五殿下多半无事。可是萧山延绵数百里,哪有那么好找?
正常被狗咬未必会死人,可被疯狗咬就不一定了。
李弗襄摸到高悦行的手,说:“我会保护你的。”
高悦行哑然失笑:“明明害怕的人是你,怎么非要往我身上扯……我才不怕呢!”
李弗襄不理会她的打趣,攥紧了她的手指:“你要活着。”
高悦行微笑着说:“我会。”
李弗襄再次用力强调了一遍:“你要活着!”
高悦行刚张了张嘴,眼前忽然闪过上辈子穿透她腹部的淬了毒的利箭,刹那间,她的笑容凝固了。
她要活着。
这不应该被当成一句玩笑话,她不应该重复着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人生轨迹。
她决不能再死得稀里糊涂不明不白。
清凉寺的住持暗示她,那是一场梦,高悦行思来想去,却终究不肯相信。
那样真是的过往,那样浓烈的爱恨,那样痛心彻骨呢滴痛,怎么能是梦呢?
她宁可将之当做她曾经经历过的一生,是她宿命中注定存在的一部分。
高悦行怔怔的,反手握住他:“我会活着,放心,我们都会好好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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