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维冷冰冰地下令:“烧!”
地牢里囤放的粮食他们去看了一眼,只一眼,就惊呆了,足够养活一城人一整年的量,狐胡不知多久之前,就在暨州府谋划了。
蓟维:“烧了吧。”
他们急着赶往襄城,与大军汇合,粮食若带上只能拖慢行军速度,只能忍痛烧了。
蓟维又揪着那个俘虏,问:“昨夜,我们有一行人在你们鸡田山失去了消息,人呢?”
那人抖如筛糠:“那些人、那些人被发现踪迹之后,已经自行逃了,并没有落尽我们手里,我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啊对,山里设有迷阵,他们多半是困在阵中。”
蓟维拎着他的领子,把人提起来:“带路,上山。”
话音刚落,一声尖锐的哨声自不远处响起。
蓟维手一松,抬头,望见了一个飞奔而来的斥候,正式昨夜随詹吉进山探路的那些人之一。
他速度极快,奔至蓟维面前:“詹副总兵命我先行一步向您报个平安,昨夜在山中遇着鬼打墙的阵,一时不得解,幸亏方才这里的火光指明了方向,现我们一行人已脱险。”
蓟维松了口气:“那就好。”
鸡田山的匪窝还不知具体情形,蓟维始终清醒,他们的目的只为了断掉狐胡囤放的粮草。所以他暂时顾不上别的,只再此布了一条暗线,随时关住着鸡田山的动静,刻不待时,率军西上,再走了一个日夜,抵达襄城。
药谷的人从南边赶往西境,距离稍远些,脚程也稍慢些,昼行夜息,三天三夜,第四日清晨,终于靠近了西境。
狼毒到前方观望了一会儿,回来和他们分享消息:“再往前有点危险,随时有狐胡的兵出没,他们打得正火热呢。”
高悦行掀起车帘:“反正襄城是守住了,对吗?”
狼毒笑了:“是啊,郑帅一来,襄城之围立解,只是当初退得太狠,想要打回去,可能要花一番功夫,我见他们已经开了城门,准备将战线继续往西边推进了。”
一路颠簸,好不容易听到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大家都很开心。
狼毒回望了一眼身后,说:“郑将军来接应我们了。”
郑云戟一身甲胄,一身凛冽的肃杀之气,却带来了十足的安全感。
高悦行不再说话,她来此暂时没打算暴露身份,只想让他们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药谷医者,于是躲在车里,竖着耳朵听狼毒和郑云戟的谈话。
狼毒:“我们来迟了,城里药草还够么?将士们的伤亡情况如何?”
郑云戟:“药草、军医,无论何时都是不够的,你们一到,真是解了我军的燃眉之急,多谢了。”
狼毒:“郑将军客气,同为大旭朝子民,应该的……您身上有伤?”
郑云戟自己身上还带着伤,靠近一点,身上的血腥味简直冲鼻的浓烈,他哈哈一笑:“果然瞒不过你的鼻子,前几天不查受了点小伤,问题不大。”
轻伤不下火线。
他只要还能站起来,问题都不大。
高悦行第一次见到何谓尸山血海。
襄城外的战场尚未清扫,到处都是血泥,残肢,箭矢……
马车的车轮碾过泥泞的土地,有时候发出噗呲噗呲的声响,许是不知轧到了谁的眼珠子。
高悦行喉间滑动。
同行的女医者夏天无捂住了她的眼睛,温柔道:“别怕,别看,也别想。”
高悦行倔强道:“我不怕。”
可能是车里的动静让郑云戟听到了。
郑云戟惊讶的看过来:“同行还有女公子?”
狼毒解释道:“对,我的两个师妹。”
郑云戟顿时有些恻隐。
狼毒说:“我们行医济世,不分男女,她们既然决定来,便早有觉悟,郑将军放心。”
郑云戟摇头叹息:“实在是我们无能啊。”
狼毒:“您可千万不要这么想……”
高悦行最后掀开帘子,回望了一眼那片血染的土地。
夏天无简直和药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格,温柔又冷淡:“你之前怕是没见这些场面,到时候如果怕,就站在我身后,帮我递些东西即可。”
高悦行目光逐渐坚定:“我不会怕的,盛世安定都是他们用血肉换来的,我既享受着他们带给我的安稳岁月,我就必须面对这金鼓连天的惨烈。”
夏天无顶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你和那些我认识的勋贵家小姐,太不一样了。”
高悦行一扬下巴:“我当然与她们不同。”
高悦行早早就明白一个道理,无论心里怎么怕,一定不能露怯。
场子若是真的震不住,那就真的输了。
高悦行用指甲抠着自己的手心,饶是做足了心里准备,在踏进城中安置伤兵的场所时,还是被眼前一幕震撼到了。
首先是扑鼻而来的腥臭味道。
继而,眼睛看到遍地躺着的、活生生的人。
那些男儿们,无论官职大小,都和郑云戟一样,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只要还能站得起来,只要还有一战之力,就绝不会躺在这。
所以,她今天在这里见到的,几乎全是伤重不忍直视的人。
夏天无一把将她拉倒自己身后。
狼毒也按住了她的肩膀,说:“你还小,不必勉强,慢慢来吧,你就在这看着我们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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