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叶阁老,叶四爷真的能原谅她么?
叶四夫人暗暗咬牙,决心已下,再多想也无用。她相信叶四爷这般爱她,他会明白她的。
这些年来叶阁老一向待她很好,从不责怪她生了两个儿子都天生痴傻,她心里对他也是充满感激的。但这些都比不过她与叶四爷的幸福,和她想留住这份幸福的决心。
大戏楼门外,姬渊听着耳边那吹奏着《广陵散》的箫声,忽然问曲小姐道,“你知道《广陵散》的另一个名字么?”
“你是说《聂政刺韩王曲》。”曲小姐回答。
因《广陵散》流传下来的曲谱中有关于刺韩、冲冠、发怒、报剑等分段,所以古来便将《广陵散》与《聂政刺韩王》视作是异名同曲。
“可当年聂政本要刺杀的并非是韩王。”姬渊看着被子孙簇拥着的叶阁老,沉声道,“聂政感严仲子知遇之恩,刺杀严仲子政敌韩国国相侠累,侠累闪避时抱住了韩王,才连累韩王中聂政一剑,是以有了‘聂政刺韩王’一说。”
“什么意思?”曲小姐一楞,她并不明白姬渊话里的意思,可姬渊的脸色太严肃,严肃得让她也忍不住跟着他向着叶阁老看去。
“有人要杀叶阁老。”姬渊回答。内阁首辅就等同于国相。墨紫幽最开始吹奏那变了调的《笼雀》不是在向他求助,而是在警醒他,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在这叶府,又是在现在这般时候,墨紫幽突然改奏这《聂政刺韩王曲》,姬渊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猜错墨紫幽要传达的意思。
他与她之间,就是有这种说不出来的默契。
“是谁要害我外祖父!”曲小姐大惊失色,“他们要如何下手?”
对方要如何下手,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姬渊皱着眉头盯着叶阁老看,叶大夫人正让下人端上一壶酒来,让一众年幼的孙子辈和曾孙辈排成几排,一人手中拿一只小酒杯,满上酒后再一起上前向着叶阁老跪地祝寿后,请叶阁老饮酒。
突然,箫声在这一瞬间又变了,变成了一曲汉乐府旧调《将进酒》——
大戏楼里,叶阁老看着聚焦在自己面前一众儿孙,还有那跪了几排的年幼的孙子和曾孙,思绪杂乱难平,始终挣扎在退与不退之间。
若是为了子孙福祉,为了叶家长久,他是该退。但考虑到江山社稷,他又无法就此放手,明哲保身。
他终是在心里长叹一声,世间安得双全法。
“请祖父(曾祖父)满饮这一杯,”一众幼童一起举着小酒杯向着叶阁老行礼,齐声道,“祝祖父(曾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这一众幼童里有几个说话还奶声奶气,跪都跪不太稳。叶阁老看着他们,忽然又想,若是他当真退了下来,卸去一身重担,想来他以后也能有大把的时间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
可若楚玄失败了,若是他朝朝野乌烟瘴气再难濯清,他会否后悔,后悔今日的退缩,后悔自己没有咬牙再搏一把。
戏台上,众人正在唱:“国正万方宁,雨顺风调,四海欢庆。只是我老去不能,恐徒尸负乘,我思省多感你谬加福荫,多感你泽长源正……”
只是,他终是老去不能,病体难支,恐是难以达成所愿。若想福泽绵长,当真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就只能退。
叶阁老沉默地伸手接过跪在第一排第一个的孙子手中的酒杯,并未察觉在这东席的宾客间,有好几个人都专注正盯着他手中那杯酒瞧。
萧镜之,墨越青,武阁老,楚宣,还有叶四夫人,他们都在等着叶阁老饮下那杯酒。叶四夫人在叶大夫人备的那整壶酒里下沾之即死的□□,这样做无论叶阁老先喝下哪一杯酒都必死无疑。
看着叶阁老举起那杯酒,武阁老和楚宣的唇边同时露出一丝笑意,一旦叶阁老倒下,叶四夫人就会提出让众人搜身,只要从墨云飞身上搜出□□,那墨家谋害叶阁老的罪名是怎么也逃不了,之后只要他们再动点手脚制造些证据,不怕不能将墨越青置于死地。到时候,武阁老便能坐上首辅之位,成为百官之首。
看着武阁老和楚宣脸上的得意之色,萧镜之和墨越青的眼中也同时露出讥讽之意,他们正等着之后的陷害大戏,等到事情一团混乱时,他们再揭穿此事的真相。待到那时,皇上震怒,必然降罪武阁老和楚宣,甚至会让武阁老为叶阁老偿命,而楚宣纵然不死,也会声名扫地,受尽唾弃,再与皇位无缘。这金陵城中的皇子里可就再无人能与秦王楚烈抗衡。
叶阁老缓缓举杯近唇,就在萧镜之等人屏息凝神等着他将那杯毒酒喝下去的一瞬间,一只素手忽然从旁伸了过来,一把夺过叶阁老手中的酒杯。
众人都是一怔,就见曲小姐拿着那杯酒笑道,“外祖父近来身体不好,舅舅舅母们怎么还能让他喝这么多酒,还是我来代饮吧。”
这一下变故突起,萧镜之。墨越青,武阁老,楚宣四人同时皱起了眉头。
“你还知道关心我!”叶阁老见到曲小姐就想起她联合外人算计自家人之事,顿时没好气道。
“我何时不关心外祖父你了,我这不是自愿代外祖父饮酒么。”曲小姐顿时向叶阁老讨好地笑道。
“父亲,你身体不好?”叶大夫人关心地问叶阁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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