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下过了好几场雪,玉山别宫之内随处皆是银妆素裹,墨紫幽信步走着,无意见走到一处梅园,就见有许多宫人正拿着各式各样的琉璃宫灯往梅园里的梅树枝上悬挂。那些宫灯都做得极为精致,有半开莲花式,有双鱼式,有飞鸟式,有美人式等等,想来明日晚上行宴时宫灯一点,灯如繁星衬着夜色白雪还有傲雪之梅定然美不胜收。
也有其他各家的小姐路过看见,皆是啧啧称奇,都道萧贵妃的心思玲珑细致。不过说起了萧贵妃,便有姑娘向着同伴挤眉弄眼地别有深意道,“听说这次宴上,皇上欲从各家姑娘中挑出一个,给成王殿下指婚呢!”
墨紫幽转头看过去,就见三个姑娘正站在一处说笑着,方才那姑娘话才说完,其中一位粉衣姑娘就叹息道,“说来成王今年二十有六,当年若不是出了那事,哪会戳蹉跎至今。”
“嘘——”先前说话的姑娘一脸紧张地看看周围,压低声道,“这话可别在这里说,谁不知道临华宫的那一位可是皇上的心头好。”
粉衣姑娘撇了撇嘴,神色颇有不屑,但到底不敢非议萧贵妃,便又转头对一直安静不语另一位黄衣姑娘笑道,“瑶妹妹,你可是今年花朝宴的魁首,说不定皇上就为成王殿下挑了你呢。”
墨紫幽听见这一句,倒是多看了那黄衣姑娘几眼,就见她生得雪肤花貌,楚楚动人,堪称绝色。原来这便是今年花朝宴的魁首,王阁老的孙女王瑶。
王瑶轻轻一笑,答道,“别胡说了,谁不知道成王殿下属意的是薛二姑娘,怎会挑上我呢。”
自楚玄回金陵城之后,便常往来东乡侯府,众人皆言楚玄有意于东乡侯次女薛玉,而薛玉被人追问时也毫不掩饰自己对楚玄的喜欢,东乡侯更是常常将楚玄挂于嘴上夸赞,一副老丈人姿态。如今东乡侯收管了中军所有兵权,恢复了从前地位,楚玄若是娶了薛玉便等于有了东乡侯的支持,如何不好。
“论才论貌,瑶妹妹都远胜她许多,若不是因了她爹,成王殿下又怎会看上她。”粉衣姑娘冷笑道。
“薛二姑娘才貌俱佳,性情爽利,成王殿下喜欢她也并不奇怪。以后这样的话,姐姐可莫要再说了。”王瑶的语气虽极平淡,但墨紫幽却能看出她眉宇间那掩饰不住的傲色,显然对自己的才貌都颇为自负。
墨紫幽淡淡笑了笑,没兴趣再听下去,便就转身回联珠阁。谁知,她才刚进联珠阁,就听见汤池方向飞萤和侍剑同时发出一阵惊叫。她皱了皱眉,快步走过去,就见水汽氤氲的汤池室中,飞萤与侍剑正大惊失色地手脚并用着从汤池里爬了出来,迅速往身上穿衣服。
“怎么回事?”墨紫幽问。
“有,有鬼!”飞萤一脸惊慌地道,“还是个男鬼!”
墨紫幽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的目光扫过整个汤泉室,就见室内虽是水汽迷蒙,可却仍是看得分明,根本藏不了人,又哪来的什么男鬼。
忽然,室中竟有人在唱:“……恨三秋兰时乍过。喜七月瓜期不破。年年岁岁只有今霄可。天孙吓天孙。好教人拜新月忆眉娥。卷微云,想髻螺。你来时为我……”
墨紫幽一怔,这唱词声声清晰,回荡室中,仿佛就在耳边,绝非隔墙之浅。可这室中分明就无他人。
“小,小姐——你听,你听!”飞萤白着脸道,“这,这可不是有鬼么!”
那声音还在吟叹,“……我河鼓一星是也。本应大将之符,忽北牧人之梦。自与天孙配合,她就织锦稍迟,薄谴私情。一年一度。天从左起,鹊自南飞。只说五利将军毋为牛后,哪知我双栖少妇,愧在芦前。今当七夕,良会有期。且到河边等候则个。岂是仙家好别离,上清沦谪得归迟。可能无意酹乌鹊,七夕来时先有期。”【注1】
“这鬼怎么这么像姬疯子?”飞萤听这清冽之声,顿时就嘀咕道。
墨紫幽淡淡笑了一声,张口接唱道:“对茫茫星辰一窝。隔盈盈神仙两个。只为着欢娱少别离多。逗支机石破。好一似泣鲛绡泪花三朵。仙郎吓仙郎。你笛抛一蓑。咱锦停一梭。青天碧海,险做了广寒宫的月娥……”
她边唱边在室中绕着墙壁走着,边走边用指节敲着墙壁,最后敲到与合璧馆相隔的那面墙顿时就觉出不同来。这面墙的敲击时的声响较其它墙面更空洞许多,材质似也不同。她站在那面墙前,吟叹道,“……碧空云断水悠悠,还恐添成异日愁。此意欲传传不得,画屏无睡待牵牛。我天孙织女是也。锦机新旧花样难同。沟水东西,匏瓜独处。今当七夕之期,循例渡河相会。你看仙郎早在河畔相迎也……”
“你还是这么聪明。”那面墙之后有人在叹,而那叹息却似就在耳边。
“这般吓我的丫环,可非君子所为。”墨紫幽笑道。
“我原以为是你呢,”墙后传来清晰入耳的水声,显然也是个汤池,姬渊满是嫌弃的声音传来,“谁知却是她们,亏我还费尽心思让人将我们二人分别安排在这一墙之隔的联珠阁与合璧馆。”
站在那边的飞萤和侍剑已然反应过来,飞萤跳着脚,气得涨红了脸,“又是这个疯子!”
侍剑的脸色也不大好,咬牙忍着不要拔剑过去砍人。她们泡得正舒服时,忽然就听见姬渊在唱曲,且那声音还极为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偏生又看不见人,简直就是见了鬼,顿时就吓得她们花容失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