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紫幽提着食盒走进别庄,路过关押楚烈的房间时,就见侍剑冷着脸正从里面出来,见到墨紫幽,她立刻向她行礼,“小姐。”
“嗯,”墨紫幽点头,目光落在侍剑那沾满血的双手上,淡淡道,“去洗了吧。”
“是。”侍剑连忙将双手藏在身后,急急退了下去,竟也忘记关上楚烈房间的门。墨紫幽看进去,就见楚烈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一身衣物残破不堪,染满了鲜血,他遍体鳞伤,歪垂着头毫无生气,仿佛死去一般。
墨紫幽微微皱眉,正要高声唤飞萤过来看看,却是见那仿佛已经死去的人突然向着她抬起头来,用一双青肿的眼睛看着她。看见是她,他双眼一亮,咧着嘴向着她露出一个有几分狰狞,几分滑稽的笑容。墨紫幽一怔,就见他面上那些红斑水疱仍在,再加上被打得鼻青脸肿,更显得面目全非,异常可笑,哪里还有她记忆里那英俊模样。
不得不说,侍剑折磨人的手段当真是粗暴直接,正手极狠,只是她如今除了在楚烈身上施虐已找不到任何可以解脱自己心中之恨的方法,毕竟她全家人全是因楚烈而死。
“其实我不懂,”墨紫幽开口对楚烈道,“为何你这般执著要活到太子登基?你应该知道,如今的你已是废人一个,是没有活路的。”
“太子?”楚烈微楞,继而又狰狞大笑,“他终于成为太子了——”
墨紫幽皱着眉头看着他不语,听他又缓缓笑道,“我在等,等一个必然的结果,我想知道我有没有猜错,有没有看错。”
“什么结果?”墨紫幽问他。
“还不是时候告诉你。”楚烈笑着摇头,见墨紫幽的脸色沉了下来,他道,“怎么,近来朝廷是不是出了不少事情?坏事还是好事?”
“既是坏事也是好事。”墨紫幽淡淡道。
在宁国公被定罪之后,果然就如萧镜之先前所言,数十名金陵城中官员与各处地方官员几乎是同时暴出恶行罪状,或是贪赃枉法,或者阴私恩怨,什么□□,阴谋陷害同僚之事比比皆是。犯事官员之多,震惊天下,其中竟还有几名一省总督,更有不少边关守将。
这些官员所犯罪状人证物证皆有,每一桩每一件都与宁国公有所牵扯。原本皇上就下令在朝中彻查宁国公同党,可却没想到三法司还着手去查,就一下被有心人暴出来这么多。数十名官员,若是全动了,朝廷便要伤筋动骨,元气大伤,更何况其中还有不少边关总督和守将,若是动了这些人便会让敌国有机可趁。
但若是不动,这些官员的罪状却已被人印在纸上洒遍大魏每个城镇的大街小巷,还有人将这些事情编成歌谣四处传唱,闹得尽人皆知。这般骑虎难下,皇上若是不动这些官员,那便是昏聩,任由奸佞当道。何况还有宁国公陷害苏阁老一事在前,这些官员既能与宁国公为伍,还犯下此等种种罪行,若任其为官,百姓难免人心浮动,引发不满。
此事若在十年前,皇上绝对不会有所犹豫,他会下令重惩这些官员,将这些宁国公的旧党连根拔起,决不容忍这些人腐蚀他的王朝,他的天下。然而萧镜之说的没错,他已经老了,他已没有从前的雄心壮志和铁血手腕,歌舞升平的日子过得太久,他已变得犹豫不决,畏首畏尾,他已失去了一位君主该有的决心与手段。
最后,楚玄上疏一封,请求皇上严惩这些官员。他在奏疏中称,戎狄刚被大魏击溃,怕已元气大伤,西狼王重病,年轻的王子赫泰就算是要继位,也要先平息西狼每统属于阿敏的各个部落对他的不满。至于南梁,因为梁帝病危,这两年里都与大魏一般一直陷于储位之争当中,局面极乱,怕是没有余力来打扰大魏。而这些犯事官员既然与宁国公有所勾结迟早都会成为朝廷的隐患,还不如就趁此机会一举将这些毒瘤全部拔除。他还表示自己愿为皇上分忧。
楚玄上疏那日正是十五大朝,皇上坐在紫宸殿的汉白玉阶上,看见殿中未曾牵扯进此事的文武皆跪于紫宸殿光滑如镜的金砖上,附议楚玄的请求。他忽然就感觉到了,感觉到他最害怕的失去。
在三法司将重审苏家旧案的定案宗卷呈给皇上的当日,皇上就下旨追封苏阁老为镇国公,加太师街,谥号“文忠”,追谥苏皇后为“孝贞哲仁德诚圣章皇后”。
苏家沉冤已雪,苏皇后已被追谥,楚玄便是正宫嫡子,太子之位当之无愧。他既已注定是下一任君主,在朝堂之中自然是万众归心,文武百官皆为依附。
这样的情形十年前皇上曾经见过,他当时只觉得愤怒,觉得恐慌,觉得无法忍耐,就如他所憎恨的,感觉到有一个更为年轻的生命吸干了他的青春年华,却还要夺走他手中权力,最终完全替代他。
然而十年后的今天,他愤怒依旧,恐慌依旧,却也只能忍耐,他折腾了近十年,已是折腾不起。他已有预感,楚玄便是魏国的天命,他已无力去改变这一点。
他终是有几分厌弃地准了楚玄的奏折,此事既已是骑虎难下,楚玄既有这样的决心,那便也只能由着楚玄大刀阔斧去处理这一次的动荡。
自那日起,从各地被押解进京的官员的囚车每日都必从金陵城西门经过,甚至边军之中还因此出了几场不大不小的兵变暴动,然而都被楚玄以铁血手腕镇压了下去。所有人都看见了他在这件事中的坚定决心,没有一人能得到法外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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