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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欢没有注意对方微妙的停顿,他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指,直把那里捏得通红,才说出那句酝酿已久的话:“我不回去了。”这五个字说出来,盛欢只觉心头被巨石碾过一般,闷闷地泛起一阵钝痛,但又有种如释重负的轻快,他重复了一遍:“我以后也不会再去那里。”
    许瀚成像是早会料到他会这么说,立即开口:“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但你千万不能赌这种气。”他抬起手,似乎想要拍抚盛欢的背脊,但想到对方不喜欢被人触碰,手又放了下去:“三爷是你的父亲,无论他对你态度怎样,可你生活在他身边,一定比会比独自在外面闯荡要好许多。”
    对于刚经历过一场恶作剧的盛欢来说,这句话实在有太多可以辩驳的地方了,但他不想花费功夫去争论这种问题,只道:“我不是在和温先生赌气。”他仔细思索了一下,才继续说:“温先生并不想看到我,我走了,他就不用再因为我而坏了心情。”
    最后这几句话,算是盛欢真心实意的想法了,可惜听的人并不能领悟,仍以为他在说气话。许瀚成叼起了一根烟,却没有点着,只皱着眉发呆。良久的沉寂后,他终于把烟拿了下去,沉声道:“三爷之所以会那样对待你,实在是有原因的。”
    他看了盛欢一眼,神情仿佛是被层层云翳遮挡着,显得无比阴郁:“当年那件事,本不应该让你知道,但要将你一直瞒在鼓里,我又很不忍心。”
    说完这些话,他又沉默起来。这还是盛欢第一次听见有人提起温鸣玉与盛云遏的往事,不禁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首次主动催促对方:“许叔叔?”
    许瀚成把那根香烟捏来捏去,糟蹋的不成样子,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盛欢静静的等待着,几分钟后,才听见对方的声音:“你的母亲……当年对三爷做过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讲到这里,他忽然退缩了,匆匆地起身向盛欢告别。临行前,许瀚成再度询问了他一遍:“你真的不跟我回去吗?”
    盛欢正要说话,他却在他唇边竖起一根手指,抢先道:“今晚你先住在这里,但你的去留——这不是你一个人就可以做出决定,我先回去向三爷转告,只有得到他的允许,你才可以离开,懂吗?”
    他仍在竭尽全力的挽留,盛欢理解许瀚成的好意,便没有反对,向对方点了点头。
    许瀚成的背影很快就融进了巷口的夜色里,盛欢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依然怔怔地站在门外,耳边回响起方才的对话。
    很不好的事情?依照温鸣玉对待自己的态度,盛欢觉得那大概是一个委婉的说辞。他原先很好奇盛云遏与温鸣玉当年的故事,但现在听到这句话,竟然让他有些害怕再深究下去。
    三天之后,盛欢又一次回到了珑园,张妈跟着他走来走去,看他把自己的旧衣服找出来,一件一件往箱子里塞,仍旧不敢确信这个消息,一遍遍地询问:“小公子,你真的要走了吗?你不回家,以后要去哪里?”
    盛欢收拾完最后一样东西,啪的一声合上了箱子,才回答她:“这里不会是我的家。”
    张妈被他堵得许久说不出话,见他提着箱子往外面走去,这才又追过来,说道:“你怎样就带走这些东西,那些衣服都不要了吗?现在天气还很冷,你不戴围巾,大衣也不穿一件,会受冻的!”
    难为她在这时候仍惦记着他的身体,盛欢脚步顿了顿,向对方微笑一下:“谢谢你这几个月的照顾。”
    这还是张妈首次看见盛欢的笑容,她一下子怔住了,现出有些难过的神情,只道:“照料你是我份内的事,你何必道谢呢。”
    盛欢没有再说什么,他慢慢走出北苑,从一条石桥上经过时,忽然又驻足了。今日没有阳光,天空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东边那一片楼阁都被薄烟似的灰云覆着,像是一张褪色的旧照片,看起来格外冷清萧肃。盛欢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到那里的情景,其实距现在也只过去了几个月,但他总觉得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许瀚成在三天之后才带来了温鸣玉的答复,对他道:“三爷让你自行决定,留或不留,他都不会干涉。”说这话时,许瀚成的语气难得有些犹豫,仍旧努力地劝说:“他这人总不爱讲真心话,就算是要挽留你,也绝不会说出来的。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千万不要因为这个和他赌气,还是和我回去吧。”
    这其实是盛欢意料之中的答案,他那时拒绝的很果断,并未觉得有任何异样。但现在站在这里,盛欢像是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一场离别般,很想再看见那个人一眼。
    不过他也仅是想了一想,并未抱任何期望。
    盛欢出了大门,外面的风比珑园里要大许多,刮得他脸颊生痛。走下台阶后,他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望了珑园一眼。
    他正站在那里发呆,一辆汽车忽然缓缓驶来,停在他身侧,有人唤道:“小公子。”
    盛欢回过头,看见司机下了车,对他道:“请您上车吧,三爷让我送您一程。”
    在这种时候,盛欢实在不想与温鸣玉有关联的任何人或物接触,立即拒绝:“不必了,我……”他没有说完,却见那辆汽车后座的门突然打开,里面已经坐了一人,那人肩上松松垮垮地搭着漆黑大氅,正靠在车座上,微微挑起那双极其秀逸的眉,含笑望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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