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蓝眼眸低垂,轻轻摇了摇头。
然后,他听到医生叹了口气。
“宴先生,您的情况有点特殊,目前表现出的是早孕隐性特征。”
“……什么?”宴蓝这下不得不看向医生了,这个词他听都没听说过。
“临床上表现为早孕指标迟钝,简单说就是已经怀孕了,但早期查不出来,进入孕中期才会有所反应。这种情况自古就有,只不过概率极低,很多人都不了解。”
“那我……”
“胎儿刚满十五周,因为您最近过于劳累,情绪起伏也比较大,出现了流产征兆,它才能在现在就被发现,要不然肯定还得再等一等。”
也就是说,孩子还在。
宴蓝的心沉了一下,不愿在“孩子”二字上深想,只是问:“我为什么会这样?”
“体质差异,具体原因一直以来都不明确。”
“这种情况有什么坏处吗?”
“怀孕指征比一般人体现得晚,等到发现的时候胎儿往往已经成型,甚至是孕中期了,不想要的风险就会变大;再就是像宴先生这样,不知道怀孕,生活上不注意,容易造成流产,或是引发身体的其他问题。”
宴蓝在被子底下攥了一下拳头,垂着头问:“真地不能堕胎吗?”
床边一直没说话的周鸣一愣,医生也一愣,说:“从医学角度来说,宴先生刚刚经过一次手术,短期内不建议再做相关手术,但如果您坚持,我们会提前跟您谈好风险。”
沉默中,周鸣弱弱地举手,“那个……会死人吗?”
医生皱了下眉,“是手术就有死亡风险。”
周鸣:……
“不过宴先生现在这种情况,更大的风险是术后感染、大出血和失去生育能力。”
周鸣:…………
宴蓝的手微微发抖,顿了许久,终于说:“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行,那您先考虑,有问题随时找我,最近不要劳累,注意保持情绪稳定和营养均衡。”
医生走后,宴蓝和周鸣两两无言,宴蓝靠在床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黑色的长睫毛茫然地动着,突然回过神来对周鸣说:“我今天的工作……”
也正沉浸在情绪里的周鸣一愣,接着反应过来,“哎呀还说什么工作呀,我都处理好了,你别担心!”
“你怎么处理的?”宴蓝有点紧张地问。
“说你劳累过度,晕倒住院了,而且只跟合作方和内部相关的人说了,保密着呢。”
宴蓝点了点头。
“都、都怪我。”周鸣愧疚起来,“都是我让你太累了……”
宴蓝摇了摇头,“你又不知道,怎么能怪你?何况在签约盛鸣之前,我已经很累了。”
准确地说,从小到大他就没有轻松过。
尤其是接受庄若人的资助之后,几乎天天熬夜,早起晚睡,一开始是因为知道自己和别人的差距太大,想要拼命赶上,只有拼命学习,后来进寰行做实习生,肝到后半夜是常事,再到和庄云流结婚……
他苦笑起来,“其实我在盛鸣反而轻松了一些,而且这次多亏有你,要不然……”
“我也快吓死了。”周鸣煞有其事地瞪着眼睛,渐渐地,他的眼里染上了心疼,双手在腿上来回动了好久,欲言又止了好久,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宴蓝,你……”
宴蓝天生聪慧,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可是现在的他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这不仅仅关系到身体健康,更关系到日后的人生轨迹,他怎么可能不犹豫,怎么可能没有压力呢?
……
当晚,病房里开着一盏小夜灯,宴蓝和周鸣各自躺在病床和陪护床上睡觉。
然而环境再好也终归不是家里,心头又压着事,周鸣没睡多久就醒了,发了会儿呆,突然发觉宴蓝那边好像有动静,扭身一看,昏暗之中,宴蓝盖着被子的身体轮廓正在发抖。
周鸣吓了一跳。
他以为宴蓝不舒服,赶紧开灯跑过去,却发现他不是不舒服,而是……
在哭。
哭得很凶,枕头和被子都打湿了,却不敢发出声音,就咬着牙硬忍,浑身不断地发抖。
周鸣顿时头皮发麻,少见的巨大痛楚瞬间笼罩了他,推挤着他的心口。
他把宴蓝扶起来,摸过床头柜上的纸巾,想询问却不知从哪里说起,只能手忙脚乱地帮忙擦眼泪,十分拙劣地劝慰。
“……你、你别这样,一直哭对身体不好。”
“哎,如果真想哭就放声哭,不用在意我,我、我又不会笑话你,你总憋着更不好。”
“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这、这的确应该难过,换了是我我肯定更难过……”
哎。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还算是个巧舌如簧的人,反正需要说话的场合他从来没怕过,但现在他却语无伦次,越说越觉得自己没用。
太没用了。
然后他想起了庄云流。
控制不住地拳头硬了。
臭男人!狗东西!
他迟早要把他狠狠教训一顿!
宴蓝手里攥着纸巾,双肩颤抖,在房间大灯的映照下,脸色越发显得苍白,含着热泪的双眼通红得可怕。
他用力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哽咽着说:“我、我从小就没有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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