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八点,所有的拍摄才结束,这一天的工作落下了帷幕。
傍晚的日光被城市的霓虹冲淡,现出光怪陆离的色彩。
程思予忙了一天,拖着疲惫的步伐慢悠悠地走向老城区。
在经过吴老太太摊子的时候,她的脚步略停了一下。
吴老太太热情地叫住她,“小程,你要的东西。”
吴老太太从货架下面拉出两个纸箱,程思予赶忙走上前去,把它们垒在一起,弯腰就抱了起来。
“沃柑都快过季了,不过下个月就有新鲜的夏橙上市了,到时候我给你留一箱。”
“好的,吴奶奶。”
程思予进门的时候,在公共厨房遇见李楠,他正在灶台边上炒菜,穿了件黑色背心,露出小麦色的肌肤。
难得见他下厨,程思予不由多望了两眼。
锅里的鸡翅中被乌红的汁液包裹得油亮,扑哧扑哧地冒着泡泡,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吃饭了吗?”李楠问她。
程思予勾了勾手指,装着黑森林的塑料袋在纸箱下面晃了两晃。
“光吃这个怎么能饱?”李楠抬腕擦了擦额角的汗,“袁玫在上面,等会一起吃饭吧。”
程思予被可乐鸡翅的香味勾起了食欲,毫不犹豫地答应,“好的。”
程思予回到房里,打开了那个纸箱,里面装满了黄澄澄的沃柑,比上次的那些个头都要大。
她换了身休闲的运动装,扎了个高尾巴,兜了几个沃柑就上了阁楼。
李楠的阁楼有程思予的两间房那么大,有一半是垫高的榻榻米,挨墙靠着的书架摆满了黑胶唱片。
袁玫正坐在那里,就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翻看着那些唱片。
她看见程思予进来点了点头,拿起一张放在窗口的唱机里。
小野丽莎磁性沙哑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透出淡淡的忧伤。
程思予在门口的桌子上放下沃柑,抱着膝坐在了袁玫的旁边,两个人安静地一起听着音乐。
“今天的采访顺利吗?”袁玫侧头看她。
程思予的脸紧挨着膝盖,“嗯。”
“你说你们只是父母认识,从来没有见过面。”袁玫若有所思地望着她,“那你和沉之越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程思予的眼睛轻眨了一下,睫毛颤动,“算是吧。”
“怎么样?”袁玫勾起唇角,“我以前的暗恋对象。”
程思予跟着扬唇,“你眼光还不错。”
两个人一起笑了,正准备再说什么,李楠已经端着一托盘的菜,踢门进来。
“别聊天了,快把桌子收拾一下,给我腾个地方。”
叁个年轻人盘坐在榻榻米的上面,边吃边聊,好不热闹。
阁楼的窗户很大,也同样能见到S大的球场,高一层的视野更广。
程思予不由想起不久前的那个夜晚,那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幽暗的球场看台,站在她身前的沉之越,忽然伸出手来,捻起她发间一瓣带着花蕊的柚子花。
有花瓣落在你的头发上。
他可曾记得,奶奶家的小院子里也有一棵柚子树。
在他离开的时候,那棵柚子树还未能结果,只有年复一年的花开。
直到后来,奶奶在旁边种下了另一棵的柚子树。有了异株授粉,大的柚子树才是有了结果的希望。
等她快上小学的时候,终于吃到了这棵栽种了十年的柚子树的第一批果实。
后来的她,也曾偷偷留了一个柚子下来,说要给自己的之越哥哥。
哪怕,他们从来没有见过。
沉若白在沉之越出生不久,就毅然决然地与程岩离婚,带着沉之越离开了程家。
因为,她在江城遇见了念念不忘的初恋情人,那个男人愿意接受她和她的孩子,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就飞奔而去。
程岩反复煎熬了两年,突然在一个下雨的清晨,在小院门口遇见沉若白。
她怀里抱着还在睡梦中的沉之越,满脸泪痕地看着他。
“求求你,帮我救救之越吧。”
沉之越在两岁多的时候,毫无预兆地流了几次鼻血。联想到他身上偶尔出现的莫名淤青,沉若白有了不好的预感。
医院的检查报告出来,果然是她最害怕的事。
沉之越患的是造血系统的恶性肿瘤,也就是一般所说的儿童白血病。
程岩看着面色苍白的沉之越,内心也是痛苦万分,这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
他问沉若白,“你想我怎么帮你?”
“我什么法子都试过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沉若白顿了一下,高高扬起泪光闪闪的脸庞,目光中充满了希冀。
“程岩,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吧。”
阁楼里打开了光线更为明亮的顶灯,黑胶唱片也换了更为欢快的轻音乐。
李楠和袁玫两人在愉快地聊天,这场饭局已近尾声。
程思予的目光再次落在了S大的校园,远眺着那一排的柚子树,油亮的绿叶在路灯下闪闪发光,雪白的花朵缀满了枝头。
哥哥,我们两个是不是很像奶奶院子里的那两棵柚子树?
因为有了小的那棵,大的才能结果。
因为有了我,你的生命才得以延续。
可是你们欠我的,并不仅仅是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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