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谓苦心孤诣。
这香料越是钻研,老太医就越是胆颤心惊。
为了独独一昧的清明,就要使用这样有着巨大后遗症的药物,实在是祸害极大。
公冶启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这药物不能做长效之用,只能紧急使用?”
老太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等药效困在体内,实是难以排解。使用次数一多,也同样会如此,还请陛下三思。”
公冶启敛眉,陷入沉默。
他在想莫惊春。
夫子是在精怪处得知这药物的严重,方才知道突兀都要来告知他吗?
公冶启看着手底通透的玉瓶,到底没有立刻下定决心。这对他来说意义重大,不是那般容易就能舍弃。
即便莫惊春对他来说是一味良药,可时至今日,公冶启一直不曾将他的重要性告知太后。
正是因为他知道,若是太后知道莫惊春的存在,太后会做出的事情,怕是要将莫惊春牢牢地困在他身上。
这种方式不会是眼下两人之间的拉扯,而是某种更为严峻恐怖的办法,亦或是会将事情发展成莫惊春不愿意见到的状态。
在正始帝还能控制的情况下,他绝不会将莫惊春展露在台前。
他的脸色阴沉恐怖起来,像是一想到那种会让莫惊春绝望的状态,他的杀意就怒不可遏。
何其霸道。
即便是这样的情绪,他也只愿意自己一人独享,却不愿意任何人施加在莫惊春身上。即使夫子再恨,再痛,再是不甘绝望,都只能因他而起,旁人……即便是母后,也绝对不行。
他把玩着这玉瓶,声音仿若轻响。
“记住了,此事唯独你知,刘昊知,寡人知。若是再有第四人知晓,寡人就摘了你俩的脑袋。”
这一刻,老太医便知道,陛下还是要尝试。
是了,谁能真的在医者面前隐瞒太多呢?
帝王在老太医面前肆无忌惮时,就已经将老太医拖下了危险的船。
只是皇帝第一次使用时,却是在七八日后,这么早的时间确实让人措手不及。
盖因正始帝与太后的争吵。
这天家母子甚少发生吵闹,可是每一次爆发激烈的矛盾,却无一例外,是为了张家。
先前说道,贤太妃的部分谋划都是通过张家才得以实施。
可是在追查贤太妃和四皇子一党时,正始帝独独漏过了张家,却不是意外,而是为了太后的颜面。
他已经与太后争吵过一次,既然张家对太后仍然重要,那就索性避之不谈。在这段动荡的时日内,唯独张家平安度过,而且张哲还在去岁就已经完婚,据说妻子都怀有身孕。
这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岂料张家在夏日仍闹出来一桩事,这祸根,还在张哲身上。
张哲在乖乖结婚,让妻子顺利怀孕后,总算让家中几位放松了对他的盯梢。以往总是连府门都不给出,如今却是还能去坊市里玩闹。
张哲的正妻家世与其不相上下,所以他出去玩闹也只是在外面胡天胡地,不会将那些烂事带回家中,家里头也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岂料张哲吃醉了酒后,在大街上闹腾起来,硬是要强求一位女郎与他同行。那女郎已是有婚约在身,夫婿也正在身侧,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结果张哲一个上头,让着家丁将人强行捉了起来,活生生打死了那郎君,再将人抢了回去。
这小国舅在吃醉酒的时候耍尽了威风,酒醒后吓得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回去府上告罪。
阖府一惊,一查,只不过是个还未闭馆的、不起眼的庶吉士。
上头几个国舅一通使力,就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这是去岁年关的事情。
今年夏日,被驱出京城外的苦主在事态平息后,方才悄悄回到了京师,然后在光德坊敲了登闻鼓。
当时,正是天还未明时,那女子敲响了登闻鼓后,悬绳自缢,吊死在了光德坊。
闻声而出的官员大为吃惊,看着女子留下来诉状后实在是不敢瞒,方才透过层层上报,最终呈现在了正始帝案前。
而那庶吉士的身份也被扒了出来,叫常德。
正始帝记得这个名字。
翰林院每次考核,送上来的榜首,一直都是这个名字。
直到去岁,这个名叫常德的庶吉士突闻暴毙,还让正始帝有些惋惜。他看过这人的文章,虽然有些天真,可人实在通透,一点就通,便是几位阁老偶尔看过他的文章,也觉得赞叹不已。
正始帝还曾召见过他。
这样一个看过,期待过的学子,居然因为这样无端可恶的事情横遭祸事,就连妻子要为他击鼓鸣冤生告御状,也害怕无法引起更大的重视而最终以死来上告,又何其可悲?
正始帝在朝上听到时,便已是怒不可遏。
待下了朝,却看到太后正在长乐宫候着他,那殷殷切切看过来的眼神,让正始帝恍然大悟。
他冷冷地说道:“母后从一开始便是知情的。”
太后轻声说道:“张哲酒后无状,闹出这样的祸事。虽然确实是不该,可他毕竟年纪还小……”
“母后!他今年二十一,已经不小了!”
正始帝暴怒。
又是张家。
太后的神色也变得冷硬了些,“可他毕竟是皇帝的小舅子啊……如果张哲犯下的是什么大事,哀家必定不会拦住。可是区区一个庶吉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