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医的脸色发沉,莫惊春的伤势并不好办。如果生扯出来,甚至会牵连到肩骨,只能循着纹理切开皮肉,再将短箭拔出来。
西街的大夫已经给莫惊春撒过止血的药粉,可是检查的时候,血水又开始流下来,疼得莫惊春脸色苍白。
他的额头沁着薄汗,忍得额头青筋乱跳,但他还惦记着暗十五,侧过头去跟老太医说话,“外头还有……”
他有气无力,话还没说完,老太医就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了莫惊春的话,“他那边已经有陈御医去看了,而且他的伤势都在背上,都未伤及骨头。虽是重伤,却是比您处理起来要简单得多。”
莫惊春心下稍安,这才闭了闭眼。
但下一瞬,他又猛地睁开,眼神在围着的医者外逡巡了一下,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许伯衡,薛成,黄正合等人,也看到了一脸阴鸷的正始帝。
在看到陛下还在时,莫惊春显然松了口气。
若是陛下一时气急,那可不知会发生何事?
老太医一边检查莫惊春的伤口,一边跟他唠嗑,“您今日去西街,可是又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莫惊春:“带桃娘去走走。”
现下莫惊春看着昏昏欲睡,这睡过去能不能醒过来可就两说,老太医便只能引着他说话。
“老臣听说,这一次还有西街的店家街坊施以援手?呵呵,宗正卿倒也没白去。”
老太医知道莫惊春一直都是那里的常客。
“确是如此,若非有他们,倒是还要再一番纠缠。”
莫惊春缓缓说道,有气无力。
暗卫跟在莫惊春的身边虽可保护,然他们出手也要顾忌到周边的人。
趁乱出手,才在众人掩饰下将那些打手压制。
“你身上这箭矢,看起来别有不同。”老太医已经让人去清洗刀具,然后再用火烤,而莫惊春这边,正躺在床上敞开衣裳,不断用清水洗伤口,让创面变得干净,“待会需得先行切开皮肉,才可以将里面的箭头挖出来。”
莫惊春苦笑,唇色苍白得很,“您可以直接动手。”
老太医悠悠地说道:“那可不成,若是有传说中的麻沸散,那说不得还能好些,可如今,却是需要您保持清醒。”
老太医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莫惊春说话,其实已经手脚麻利地将伤口清洗干净,将创面露了出来。从创面来看,其实并不算大,只是绽开的皮肉下鼓鼓囊囊,像是在里面纠起了一小块。
老太医不是那等犹豫的人,在确定了大小跟里面的形状后,他将一块白布递给莫惊春,让他咬住,然后就拿着温热的小刀朝着莫惊春的肩头比划。
莫惊春闭了闭眼,不过片刻,皮肉被切开的剧痛猛地冲上头,他的身体不自觉挣动了一下,然后又强制按捺下来。
嗖嗖凉意在此刻爬上莫惊春的五脏六腑,伴随着撕开的剧痛猛地贯穿到四肢,他的左手在内侧猛地攥紧了床褥,几乎拧得要撕开。
嘴里的白布卷咬得死紧,莫惊春只在最开始的时候闷哼了一声,在那之后就再无动静,只是紧闭眼硬挺着,这让几个在这里坐等的老臣倒也刮目相看。
这份毅力和忍耐,却是忍常人所不能忍。
那一盆盆挪出去的血水,刺目得很。
咔哒——
铁器浸落在木盆里的声音,老太医的额头满是汗珠,却是眼睛眨也不眨,将莫惊春的伤口清洗干净后,又立刻上了药,再飞针走线,将裸露的皮肉给缝到一起,然后重新上药,再包扎起来。
黄正合在老太医刚拿针扎进去的时候就下意识“啊”了一声,神色古怪地站在那里,“这是……绣花针?”
他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然后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猛地看向面无表情的正始帝。
许伯衡平静地说道:“听说在战场上,有些士兵受伤伤口太大,当地的军医便用针线将伤口缝起来,恢复的速度反倒是更快。只是这样的办法在缝好伤口后,还得再将丝线活生生拆开,要再熬一次皮肉之苦。”
薛成听得有点牙软,皮肉被缝好,再愈合后又要生扯出来,想想都是生疼。
在取出异物,缝好伤口后,莫惊春的脸色苍白得像鬼,手指痉挛到无力,已经虚弱地垂在身旁。
正始帝缓步走来,老太医则是起身去开药方。
直到陛下坐下,莫惊春这才慢慢睁开眼,看着坐在床边的正始帝有气无力地说道:“陛下……”
他顿了顿,“……是虚怀王府上的郡主?”
一时间,莫惊春却是说出了这句话。
正始帝:“夫子倒还有闲心去想这些?”
夫子挨过疗伤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这语气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让莫惊春忍不住想笑,但是那闷闷的笑声还未起,便先被疼痛扯得说不出话来,“……臣只是觉得,这短箭,非是虚怀王所能有的。”他的声音逐渐虚弱下去,其实强撑到现在,已经用尽了莫惊春全部的力气。
正始帝握住莫惊春受伤的那半边的胳膊。
那手掌压根无力反握住陛下,却是竭力地在帝王的手掌心抠了抠。
痒痒的。
莫惊春在昏睡过去前,低低说了一声,“我没事……”那声音又轻又软,若不是正始帝全神贯注,怕是也听不到这细碎的语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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