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这其中也确实有浑水摸鱼之人,不动神色地挑拨着几方争论。
莫惊春凝神观察着那个人,应当是……恒生?
是恒氏的人。
恒氏在经历了灭门惨剧,找到窦氏古籍后,又逐渐销声匿迹,不怎么出现在众人眼前。但是莫惊春知道,林氏的不少证据,还都是恒氏落井下石给的。只是恒氏做得很巧妙,表面上也看不出来,若不是有人细查,此事未必会引起注意。
世家一般是不会对同为世家的人下手,可惜的是林氏左右逢源太过,既想要跟恒氏保持着从前的关系,又贪图清河王之前给出来的利益,险些跟清河王结亲。
恒氏跟清河王,可是有大仇!
恒生厉声说道:“如此激进手段,便是得了一时安宁,这天下便能太平吗?谁不知道此事是为了百姓好,为了朝廷好,然此刻百姓沉沦战火,世家不得不搬迁,难道便是好事?”
莫惊春听着如恒生这几人的话,却是露出了有些奇特的笑意。
看来世家里,已经有人逐渐回过味来了。
正始帝是聪明人,可世家权贵里,也不都是傻子。
这数月的时间,再加上最近林家的出事,如果他们还看不出来皇帝之前是有意放纵的话,那才是太过奇怪。
然他们都不敢表露出太过鲜明的针对,只能暗戳戳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莫惊春慢吞吞地出列,平静地说道:“臣以为,世家若是出逃封地,难道不该斥责他们抛弃的罪名,缘何还要朝廷补偿世家?”
“若非战乱,世家何必出逃?”恒生看向莫惊春,语气虽是平和,却听起来有着少许狠厉。
莫惊春:“这话却是错了。不知诸位可知道徐县?”
徐县原本不叫徐县,只是徐氏在这里扎根久了,便逐渐将这个县名,变作了徐县。
徐县内只有十分之一的人是徐氏出身,可是却有十分之八的田地是属于徐氏。这些封地名义上都是徐氏的田地,整个徐县人,都几乎是在给徐家务农。而且徐氏也有不少人在当地的官府内任职,即便县官还是朝廷派下去的命官,可是强龙难压地头蛇,他们多数要么跟徐氏合作,要么就被彻底架空,苦苦熬个三年,再立刻离开。
这样一个地方,将徐氏称之为土皇帝也差不多。
“虚怀出事后,徐氏第一个带人离开徐县,同时带走了徐县大部分的粮食跟兵器,致使叛军冲入徐县烧杀掳掠,却毫无可以抵御的手段,如此说来,这也是世家应有之举?”
恒生脸色微变,另一个焦氏官员轻声说道:“徐氏此举,确实有些不妥,但是为了自保,带走属于自己的器物,也算不上过分吧?”
莫惊春微微一笑,朝着那位颔首,“当真是自己应有之物吗?徐县在徐氏迁入时,徐县内百姓享有的土地,每丁每户,都有固定的份额,即便是女子,都有五成。而徐氏迁入后,不到八十年的时间,整个县城的土地,将近八层属于徐氏。敢问……难道是当地的百姓愚蠢,将自己立身养家的土地,全部都卖给了徐氏?”
户部侍郎许冠明说道:“徐家心善,是为百姓挂靠,可以免除税收。他们明面上虽然享有当地八成的土地,可是里面大部都还是属于百姓的。”
莫惊春挑眉,不疾不徐地说道:“既是如此,那徐氏的罪过岂不是更大了?许侍郎怕是没听清楚我先前的话,徐氏离开徐县的时候,带走了徐县绝大部分的粮食。”
他将此话重复了一遍,直盯着许冠明不敢再看他。
“当地百姓只要土地在徐氏名下的,每年年底家中都不会有余粮,这些粮食,据说是统一留在徐氏仓库,只要百姓凭着条子,都可以去领的。
“然而徐氏离开次日,百姓赶往徐氏仓库,里面却是空无一粒米。
“以至于叛军杀城中,百姓就已经饥饿不堪,根本无力为继!”
恒生咬牙说道:“那他们可以先去米铺……”他的话还未说完,便立刻停了下来,脸色更加难看。
如莫惊春的话,其实已经暗示分明。
别说是米铺,整个徐县大头的商铺,必定全部都是在徐氏名下。
焦世聪阴阳怪气地说道:“知道的,明白宗正卿是在关注百姓民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从一开始就在盯着世家情况,不然,宗正卿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们却是不敢辩驳莫惊春话里的逻辑。
莫惊春此人在朝中甚少说话,可他一旦敢于发声,就必定是真话。
莫惊春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世上可真是没有道理,说真话的人,反倒还要被您质疑为何要说真话?您猜我是怎么看到的?我当然是两只眼睛看到的。”
站在莫惊春身旁的几位官员忍不住笑了起来。
焦世聪微眯起眼,盯着莫惊春的视线异常阴冷。
莫惊春却是没理会这种人的态度,不疾不徐地说道:“既然诸位还要再行探讨此事,质问朝廷如何对不住世家的话,那臣还有一言,烦请陛下,彻查天下百姓土地挂靠情况!”
他捏着朝板欠身,声音越发清冽。
“既然许侍郎认为,这是世家对于百姓的帮助,可这已经违背了朝廷的律法。当初我朝之所以允许世家无需纳税,是因为当朝太祖对于世家的尊重,而百姓在于朝廷的治下,该纳税的,自然就得纳税。从无什么可以挂靠在世家名下,继而躲避纳税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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