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帝做的许多事情,都不是他想做。
只因为他在乎的人在乎,所以正始帝便也在乎了些。
莫惊春在乎,所以这潜移默化,改变了陛下走向疯狂的可能。
可既然正始帝能被莫惊春所改变,那莫惊春……又怎么可能不会被正始帝所改变呢?
这本就是相融到一处的扭曲。
若是硬要撕开一半来检查,到那最后,这黑与白的中间,只会是看不透的灰色。
“啊啊啊啊啊啊——”
又一道惨厉的叫声响起来。
刺激得人的头皮发麻,让袁鹤鸣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这些时日接连下雨,到底是让春日的气温下降了许多,这是一桩好事。只是夜间就比平时难熬些,这让袁鹤鸣不自觉地将衣裳扯得更紧,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不希望他会为此痛苦。”
袁鹤鸣有些仓皇,叹息着说道,“他痛苦了太多年,为那些无谓的,无关他的事情而忍受挫折。陛下敬重永宁帝,可先帝待莫惊春却异常刻薄,他已经为那些和他没有任何干系的事情,浪费了将近十年。”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苦涩。
“你说得不错,莫惊春或许改变了一些。”袁鹤鸣摇了摇头,“此事他或许是早就知道,或许是不知道,或许是默许,也或许是因为交换,让陛下不要那般残暴的交换……但这都改变不了,他在清楚此事后的内疚和痛苦。”
袁鹤鸣紧蹙眉头,“他就是这么个蠢货。”
袁鹤鸣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心慈手软而试图去阻止此事,他只是想阻止莫惊春将罪责压在己身的可能。
柳存剑的嘴唇扭曲了几下,表情变得有些阴郁。
好半晌,袁鹤鸣才听到柳存剑喃喃地说道:“和那位走到今日这步,这样的痛苦……”是永远都无法抹除的。
正始帝和莫惊春的情爱,从始至终都笼罩在这层恐怖的压抑下。
只不过在这份扭曲漆黑的疯狂中,唯一可以独善其身的,也只有莫惊春。
至少他一直都在挣扎。
挣扎着不完全跌入陛下那一处永夜般的黑暗。
身后这处偏僻的宅院内,响起了接连不断的痛苦呻吟,仿佛在那其中,有一头恐怖疯狂的恶鬼在追逐这他们。时不时,袁鹤鸣会听到那穿透头皮,让人胆颤心惊的求饶声,只是在最后,都会变作听不清楚的呓语,然后便是销声匿迹。
不知到了几时,袁鹤鸣只能勉强感觉到,可能是过去了一个时辰?
又或者是半个时辰?
身后那道薄薄的木门,忽而“吱呀”一声地被打开。
袁鹤鸣被吓到,猛地跳窜了起来。
而他意识到,柳存剑也猛地往外倒退了一小步。
袁鹤鸣在心里舒服了。
这小子方才说了那么多大话,可实际上这份压抑,不也同样笼罩在他的头上吗?
面上再是淡定,这岂非也是表露在言行中。
袁鹤鸣借着这短短的时间分散着自己的注意,然后这才看向眼前站着的男人。他本该是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淅淅沥沥的血滴不断从袖口滴落,就像是袖袍已经沾饱了血色……不,那不是红色的衣裳。
袁鹤鸣惊恐地发现,那本该是一件素白,或者是浅淡色的长袍,只是接连不断地染上了猩红,所以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红裳。
用血染红的。
红裳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条折叠好的手帕,那手帕也染着斑驳的血痕,但他却视若无物,平静地擦着脸上溅落的红血。他的语气没有任何的情绪,冰冷得像是从雪山拔出来的冰块,脆冷得让人生畏,“去将郑天河带到京兆府。”
柳存剑猛地反应过来,欠身说道:“如果是将他送去京兆府的话,陛下可是要……”
一份用血染红的诉状丢到了他们的身前,尽管这上头血迹斑斑,但还是能看到,那其中间或盖着的血手印。
也不知道红裳男人究竟染上多少层血红,只见手帕已经被猩红污染,可是他眼皮下,仍旧有一处冰凉的血红没有擦去。他也不去管,将手帕一起丢在身后的宅院,踏出步来,滋呀——
这一回,是靴底发出的古怪声音。
就像是这靴子曾经踩过不知多少层油脂的东西,如今走在地上,总是会发出一声声奇怪的脆响。但是男人依着非一般的身体掌控力,如履平地地行走着。
袁鹤鸣看着陛下勾起一个血腥的微笑,话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见到这份诉状的时候,京兆府尹,会知道该怎么做。”
“喏!”
柳存剑立刻领命而去。
在他转身的时候,十来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
在他们现身之前,袁鹤鸣压根感觉不到有任何人在周围。
嘎吱——
无声无息的畏惧,袁鹤鸣似乎感觉到了正始帝的视线正落在他的身上,那种高高在上的倨傲和冷漠缓缓地扫过他,危险的刺痛几乎让袁鹤鸣要跳起来,可他心里的畏惧,却压得他两股战战。
“你在这等情况下,仍然会为夫子着想,那很好。”
正始帝像是在笑。
可是那道笑意,给人的感觉更像是要生撕了他。
陛下拍了拍袁鹤鸣的肩膀,留下一个血手印。
袁鹤鸣抖了抖。
正始帝越过袁鹤鸣,留下无比血腥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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