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去陪他。
可他高估了自己。
结成元婴之时,体内混乱的浊气终于突破了束缚,肆虐在经脉之间。
寻常魔族以“心核”运转浊气,他一个半路出家的魔族,只神魂是纯粹的魔,凤凰躯壳里自然不会再长个心核出来。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要死了,眼前是黑色的,耳边是极渊终年的死寂,身体很冷,还听到了云隐的声音。
云隐在等他吗?
小凤凰恍惚的想,那死了倒也没什么。
他是世间最后一只凤凰,没有亲人,唯一牵挂的义父也有便宜叔叔照顾,走出极渊这破地方也不过几年时间,去了一趟凡间,倒是认识了些人,临街浇个野鸡糖人偏说是凤凰的大爷、街口总喜欢给他塞东西吃的大娘、隔壁总往家里探头探脑的姑娘……
可这些人也都不在了。
还有云隐。
声音好听、模样好看、字写得特别好、会教他写字、攒钱准备明年去考状元、却还是偷偷给他买新衣服、说好桃树开花就回来给他酿酒的云隐……他特别特别喜欢的云隐。
也不在了。
一股暖意包裹住蜷缩在地上的少年,无形的手拥住他,在极渊与魔厮杀了几个月,身上满是血痕也一声不吭的少年沉默着蜷缩起来,有滚烫的东西从眼角落下来,没顶的悲伤随着眼角热意一道涌上来。
“云隐。”他自以为很大声的抽噎着,断断续续叫这个名字。
他想说,我好想你,想说,我给你报仇……
可他是个小废物,大概耗上凤凰漫长的一辈子也杀不死那些邪修了。
年少的凤凰蜷缩在极渊嶙峋的怪石中,少年修长却显得过于细瘦的四肢委委屈屈的缩在一起,发出初生的小兽似的哎哎悲鸣,眼泪断了线似的滚下来。
似乎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叹了一口气,却只能道一句:“别怕。”
那声音像是带着安抚的力量,无形的手带起一阵风,轻轻的,想拭去少年脸上狼狈的灰黑和泪痕。
可那只是风。
“我陪着你。”那声音无奈又心疼。
下一刻,心口涌上暖意,有什么东西在空无一物的心口成型,肆虐的浊气像是找到了源头,齐齐朝那处涌去。
凤凰心口长出了一枚心核,是他心爱之人的魂魄。
十七岁之后的记忆在那一刻起开始模糊,年少的凤凰惶急的按着心口,却再叫不出那个人的名字。
云隐。
谢云敛。
落在神魂上的法诀已经起了效果,神魂被锁,涅槃之火未能燃起,肉身渐渐失去感知,栖寒枝恍然觉得自己像是死去了,五感逐一消退,四肢似乎有冰冷的感觉,在微弱的感知中却也不甚明显,只有心口空下来那一块,像是有风穿了过去,刮着他胸腔里的血肉。
他无声的念着爱人的名字。
他有一点后悔。
该告诉谢云敛的。
我爱你。
*
昆仑在西,魔域在南,修真界幅员辽阔,便是渡劫期的大能全力赶路,从昆仑到南离天也需两个时辰。
谢云敛等不及那么久,不顾神魂未愈之伤,强行撕裂了空间,出现在魔域之外。
远远的,他瞧见几与天幕相接的黑色,那是……浊气,和将要散尽的劫云。
是阿栖?
不,谢云敛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劫云虽已散得差不多了,但其中浓稠的血色却并未完全消逝,分明是邪修渡劫,大概是叶安。
这个名字让谢云敛的不安更添一层,他急速朝劫云的方向赶过去,他隐隐有种预感,阿栖便在前面,在等着他。
“仙尊?”有点熟悉的声音里满是惊讶,大概看出谢云敛要冲入魇卫封阻大阵,那人急道:“仙尊且慢!我等受君上之令守护在此,此阵断不可破!”
这人话中“君上”二字吸引了谢云敛的注意,他终于停住,偏头看过来,一双眼睛似着墨色,此时静静看来,莫名便让人胆寒。
说话那人,也就是柳疏顾不上谢云敛怎会在此,他压着怯意,镇定道:“极渊封印石柱被天雷击碎,君上和邪主陷在天劫里,令我等在此守护。极渊大开,我等也支撑不了太久,届时浊气与邪魔脱离极渊……”
柳疏的话还没说完,天际劫云散尽,下一刻,剧烈的震颤传来,地面疯狂摇晃,随之同来的,还有极渊浊气对封阻大阵的猛烈冲击。
“柳疏!”充作主阵的靳云叠大声打断了柳疏的话:“撑不住了!”
柳疏神色惊变,一时顾不上谢云敛,欲上前助魇卫一道稳住阵法,然他还未待上前,地面震荡更剧烈,随着一声沉闷的,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异响,封阻大阵骤然破裂,数十魇卫倒飞而出,一口血喷出来,便是已突破大乘修为的靳云叠也不例外。
柳疏还没从这变故中回过神来,便觉眼前一花,他顺着那方向侧头,下意识唤道:“仙尊!”
没有人回答他。
封阻阵破,极渊大开,他们此时的位置浊气之浓郁便于当初极渊无异,浊气诱人心智,便是魔族也要谨慎对待,何况谢云敛一个仙宗修士?
大管家咬咬牙,上前扶起离自己最近的魇卫,扬声下令道:“撤,你们快撤。”
靳云叠一把扛起先前被仍在一边的戚染霜准备跑,想起什么偏头看他:“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