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前,褚雾雾独自回到出租屋。
房子租期将至,半年的休学时间即将结束。
她要回学校了。
褚雾雾蹲坐在空旷的客厅,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祖宗将沙发垫刮的不像样,满地的排泄物,猫毛和难以忍受的异味。
她原本打算先扫地,换沙发垫子,再捡些要带去学校的东西,换季衣服,文献,教科书,日用品……
她挪了下位置,身体突陷疲累,毫无力气地蜷缩到沙发角,她便知道,今晚注定是不太平静的。
她从未否认过,人生中有一些时间是孤独的,是需要独自承受的。
可小天走后,孤独与伤痛以她不能承受的力量反复击穿她的心脏。
她知道需要帮助了。
褚雾雾摸索到手机,手指头颤颤巍巍点开通讯录,翻了两页,她拨通了陆萌电话。
“小雾!”
陆萌站在饭店门口,和她站在一起的是同社团的两个姐妹,赵珂珈,徐瑶。接到褚雾雾电话时,她就决定叫上她们。
褚雾雾没想到赵珂珈和徐瑶会来,她们家比陆萌远多了。
“雾姐一个电话,千军万马来相会。”赵珂珈率先上前抱了抱褚雾雾。
她关切道,“你还好吧?”
褚雾雾紧抿着嘴,笑的比哭还难看,“好的很,走,吃饭。”
出发前,明明有很多想诉苦的话,进了包厢坐下,看到她们投来的关切眼神,却忘记该从哪说起了。
她取了只烟,“你们先点菜吧,我上个厕所。”
陆萌想跟着,被赵珂珈阻止了,她说,“等你,今晚我们不醉不归哈。”
褚雾雾是她们神一般的存在,大一自带帅气的男朋友,今年物理协会会长兼学院学生会主席,最神的是,身兼数职的情况下,成绩依然保持全院第一,其他大大小小的奖项也拿了个遍。
她们创新学分还是蹭了她写的论文。
褚雾雾回来了,看到她们叁正聊的正火热。
“雾姐,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陆萌问她。
“准备了,就这两天吧。”她回答。
“真好,那你得指导我们论文啊,我们都要被逼疯了!”
褚雾雾应了声,看到服务员上了一箱啤酒。她一边开瓶盖,一边听她们闲聊,主题围绕写论文,实习很无聊,未来去哪个城市就业等等问题。
不知不觉的,又喝了好几瓶。她已经分不出是谁在说话。
“雾姐,你呢?去哪,本校?”
褚雾雾摇摇头,说,“出国。”这是她和段天天从大一就商量好的。
褚雾雾又想到了过去,想到了他。她突然沉默了,看到徐瑶的纸巾递到眼前,才知道自己在流泪。
褚雾雾再也克制不住,抱着双膝低声啜泣。
“宝贝,”赵珂珈忍不住湿了泪眶,“都会过去的。”
“我都知道。”褚雾雾哽咽道。她做好了独身一人的准备,爸爸走的那天她没什么感觉,小天走后她才真正意识到,她是一个孤儿了。
真的很难熬,每分每秒都很难熬。
“以前没感觉自己是孤儿,现在感受到了。”
陆萌眼中的褚雾雾永远是乐观积极的,好像什么也难不倒她,看到这么脆弱的她,震撼又心疼,“胡说,你有我们!你不嫌弃的话,我当你亲妹妹。”
赵珂珈和徐瑶纷纷附和。
褚雾雾冷静下来,有人能陪陪她就已经知足了,她不想毁了她们心情,更不想絮叨内心的痛,“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褚雾雾脸上,迅速恢复先前的模样,再找不到一丝难过神情。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似乎掌握了在反复疼痛中熬过时间的方法……
#
另一边,霍辞接到了“必须回家”的命令。
“先不问你为什么突然回国,”姚戚坐在客厅沙发中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是准备不读书了吗?”
霍辞想开口,看见她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副审犯人的样子。
他突然不想说话了。想点泡茶喝。
“就算你不回去,也得跟娜娜解释解释吧,知不知道她很担心你?”
霍辞始终沉默,自顾自烫杯、洗茶。
“你就是这么对自己未婚妻?”姚戚把手机递到他眼前,“马上给娜娜报个平安。”
第二次斟上沸水,霍辞停下手上动作,直视着她,“我的未婚妻?”
“不是你的未婚妻吗?”他的目光冷冷越过她,端着茶壶,转身离开。
“只是让你打个电话,就要这么跟妈妈说话,是吗?”
霍辞无奈冷笑,怎么好像受害人成了她似的。
“娜娜是霍家儿媳妇的不二人选,你什么时候能正视这一点。”
霍辞回到卧室,抵上门,一字一句道,“霍家的儿媳妇跟我没任何关系。”
姚戚吃了一道闭门羹,仍不死心,“给你定了明天的机票,立刻回去上学。”
霍辞品茶的心情顿时没了,了无生趣躺到床上。
十八岁生日时,姚戚替他举办了个晚会。从那时起,他突然多出一个未婚妻,被他当成妹妹的尤里娜。讽刺的是,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姚戚允许他“暂时”和别人谈恋爱。
他立刻谈了个女明星,他们谈恋爱的绯闻满天飞,即使已经分手一年后的今天,热度丝毫不减。
姚戚气坏了,立刻对外宣布霍、尤两家婚讯提前,也就是半年后,二人毕业即订婚。
霍辞第一次知道手机依赖症,他躺在床上,迟迟不入睡,抱着手机有两小时,编辑好的消息迟迟没发出去。
[你在干什么]太正经了。
[你在干嘛]太凶了。
[在做什么]太生硬。
[睡了?]好像可以。
盯着对话框的第121分钟,他决定发出第一条消息。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睡着了,没收到。
如果收到了,她会回什么。想到这,霍辞心里有一丝忐忑。
[!睡了吗?]
他发出的信息,前面多了一个感叹号。
霍辞坐了起来,又发了条同样的信息。他才知道,褚雾雾把他删了,他立即打电话过去,号码也被拉黑了。
霍辞发现,他竟然连为了一个已经删掉他的人浪费生命的两小时。
她凭什么删他?
霍辞反复翻找各个软件的好友列表,一无所获。
他竟然连质问她的渠道都没有了。
这晚,霍辞睡的不太安宁,几乎没怎么睡。第二天,他换新手机、新号码,以小号的方式重新联系了她,好友申请迟迟不通过。
霍辞随意穿件衬衫出门。他知道她的学校,她的学院,开车不到一小时便抵达目的地。
他才发现找人并不简单,更何况是一个休学的人。
霍辞把他像只猴似的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学宿舍楼下、睡眠不足、姚戚的骚扰电话以及此刻的徒劳无功,全部归结于褚雾雾单方面的删除。
他回到车内,跟发疯了似的给褚雾雾打电话。
褚雾雾喝完酒回来,在沙发上睡一天一夜。
她一起来就开始打包上学的行李,把家里收拾的干净又整洁。
弄完这些腰酸背痛,再抬头时又是晚上了。
她有夜跑的习惯,喜欢运动带来的大汗淋漓,喜欢一个人在宽阔无人的街道迎风奔跑,跑了七、八公里,才找到了一条较为僻静的马路,她喜欢这里。
但是,她不喜欢没公德心的司机。
正当她停下脚步喝水补充水分时,一辆跑车超速驶过她附近的水坑,浅显的水坑在它的超速下溅起了巨大水花,从头到脚地溅了她一身。
“有病啊?!”
褚雾雾勉强看到611的车牌后叁位,凭那车速,她撒开了脚丫也追不上,才决定放他一马。
褚雾雾憋屈地慢跑回家,身上的粘着湿泥太不好受了。看到楼下停了辆渐变蓝的超跑,她不太敢确定,绕后看了眼车牌号。
这还自己送上门讨骂来了。
褚雾雾确定里面有人后,二话不说上前敲窗玻璃。
霍辞正盯着手机上的地址确认单元和楼牌号,听到声吓了一跳,满脸不悦,降下玻璃一、二厘米宽的间隙。
外面的女声很暴躁,“请问你会开车吗?”
他笑了,怎么有人敢质疑他不会开车的。
“亭江全路段限速每千米60公里,你超速驾驶了,而且溅了我一身泥。”
霍辞缓缓降下车窗,“所以呢?”
“所以?”褚雾雾更怒了,喊的很大声,“所以,请你向我道歉。”
霍辞以为只是声音像,等面对面看见女生的脸,她脸上是运动过后的殷红,额头冒着湿润的气,怒目而睁。
不是褚雾雾又是谁。
霍辞收起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