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北时按着太阳穴道:“半月前,我已昏迷半月了?”怪不得这副身体已陌生到不像是我自己的,处处不听使唤。
“对,你已昏迷半月了。”镇国侯夫人俯视着傅北时道,“北时,赐婚的圣旨已下来了,婚期定在五月二十三。”
“五月二十三……五月二十三是夏至罢?知夏的生辰便是夏至,知夏一十七岁的冥诞便是夏至。”傅北时猛然抬起首来,“娘亲,知夏的坟冢在何处?我得去祭拜他,我得为他烧纸钱,烧很多很多的纸钱。”
“你害死了年知夏,还有甚么脸面祭拜他,为他烧纸钱?”镇国侯夫人说一不二地道,“你便在五月二十三与明姝成亲,忘记年知夏,好好过日子。”
傅北时矢口拒绝:“娘亲,我绝不会与明姝成亲,除了知夏之外,我恐怕不能人道,且我想为知夏守节。”
镇国侯夫人骂道:“年知夏若地下有知,定然对你这副惺惺作态嗤之以鼻。北时,你既心悦于年知夏,便不该强迫他,娘亲教过你,心悦于何人便强迫何人么?现下人都死透了,你说甚么胡话?守节?可笑至极。”
“娘亲,我知错了,我一早便知错了。”傅北时哽咽着道,“但是娘亲……这世间为何没有后悔药?”
上一回,镇国侯夫人见傅北时哭成这样,还是在傅北时牙牙学语之时。
“这世间没有后悔药,年知夏无法死而复生,是以,你只能向前看。”
“我清楚知夏无法死而复生。”傅北时坚持道,“我要为知夏守节。”
镇国侯夫人嘲讽道:“你这孽障,要不要娘亲为你立一座贞节牌坊?”
傅北时佯作听不出娘亲的嘲讽,欣然受之:“娘亲想立便立罢。”
镇国侯夫人又费了一番口舌,依然说服不了傅北时,气得拂袖而去。
四日后,傅北时总算能起身了。
他承受着剧痛,进宫面圣。
闻人铮正拥着傅南晰批阅奏折,听得通报,便传傅北时进来了。
傅南晰全然不知傅北时曾坠崖,且命在旦夕,乍见傅北时面无人色,双足踉跄的惨状,从闻人铮身上下来,行至傅北时面前,将傅北时一把抱住了:“北时,你怎地了?”
傅北时解释道:“在护国神寺为兄长祈福的第一日,夜半,知夏当着我的面跳崖了,我亦紧跟着他跳崖了。”
“跳崖?”傅南晰恍然大悟地道,“怪不得我并未在祈福仪式的第二日、第三日见到北时。”
他回过首去,瞪了闻人铮一眼:“峥儿,你还骗我北时有要案得办,提前下山了。”
闻人铮心虚地道:“是我的不是,当时北时气息奄奄,我害怕刺激了梓童。”
傅南晰发问道:“北时,你死里逃生,知夏亦然罢?”
“他死了。”傅北时悔恨交加,“兄长,我乃是畜生,我强迫了知夏,害得知夏自寻短见了。”
“知夏死了?你强迫了知夏?”于傅南晰而言,年知夏乃是个可怜的孩子,亦曾是他名义上的娘子,他对于年知夏并没有甚么特别的感情,但听闻年知夏的死讯,他仍然觉得痛惜,一个好端端,活生生的孩子已成为一捧白骨了。
他自诩了解弟弟的秉性,绝料不到弟弟会强迫年知夏,痛心疾首地道:“你为何会糊涂地犯下这等大错?”
傅北时坦言道:“知夏心悦于兄长,我妒火冲天,我……我色迷心窍,我是伪君子,我合该千刀万剐。”
“知夏心悦于我?”傅南晰迷茫地道,“我不认为知夏心悦于我。”
闻人铮突地插话道:“跳崖之人不是年知秋,而是年知夏?所以年知夏演了一出替嫁?”
“我早知是替嫁。”傅南晰又摸了摸傅北时的脑袋,“大错既已铸成,北时,你自责也好,后悔也罢,绝无挽回的余地。你不许再有殉情的念头,你得替知夏好生照顾他的家人。”
傅北时承诺道:“嗯,我不会再有殉情的念头了,我会替知夏好生照顾他的家人的。”
且他还得为双亲养老送终,绝不能自私地一了百了。
“那便好。”兴许是祈福仪式当真奏效了,傅南晰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好了不少,但他并没有把握活到为双亲养老送终。
故此,作为他惟一的兄弟姐妹,傅北时必须好好活着。
尽管知晓年知夏已然死无全尸,但闻人铮仍是因为年知夏心悦于傅南晰而呷醋了。
傅南晰抱着傅北时,他便从傅南晰身后,抱住了傅南晰,暗道:梓童是我一个人的。
傅南晰心知闻人铮呷醋了,松开傅北时,问道:“北时,你此番进宫面圣所为何事?”
傅北时登地跪下.身去,直截了当地道:“今上,微臣要为知夏守节,无法与明姝成亲,望今上收回成命。”
闻人铮愕然地道:“你要为年知夏守节?守一辈子么?卫爱卿哪里及不上年知夏?”
傅北时毫不犹豫地道:“对,微臣要为知夏守节一辈子,绝不会再碰任何人。在微臣眼中,明姝与知夏不能相较,明姝乃是微臣的好友,而知夏则是微臣心悦之人。”
“为一个死人守节一辈子……”闻人铮不由想起了年少时候的自己,当时他若能有这等觉悟,便不会失去傅南晰整整十载了。
傅南晰叹了口气:“北时,作为你的兄长,我不希望你为知夏守节一辈子;作为一个曾被一再辜负的蠢人,我很是羡慕知夏。北时,我不知该不该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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