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这人离了视线,谢相迎才起了身。
他不知柳如眉有没有将东西递进摄政王府,但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总要去看一看才放心。
谢相迎往后巷去,在昏暗的巷中,他看到了那个从前总是沉默不语,一脸懵懂的人。
“阿召。”谢相迎唤了一声。
阿召转过身,在见到浑身雪白的人时愣了一愣。他像只踏雪而来的狐狸,与从前那人如此相像,却又完全不同。
“或许有些难以置信,我就是摄政王。”谢相迎开门见山,并未过多解释。
“你是殿下。”
阿召知道谢家公子与凌倾允是同一个人,但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少年会是摄政王。
时间紧迫,谢相迎见阿召紧蹙着眉,问他道:“你的萤姐姐在什么地方,我记得我是死在马上的,是什么人把尸身送到宫中的。”
他急于想知道这件事。
阿召听见这些旁人绝不可能知晓的问题,从陌生人口中吐出,怔了片刻,回应道:“是姜姬。”
“姜姬?”
这人不是在东陵吗。
阿召道:“殿下的马是在入夜时分,被姜姬姑娘牵回来的,是奴才和卓萤姐姐将公子的尸身,连夜放回了西偏殿的榻上,这事旁人不知晓。”
“这么说,姜姬前辈也知道我就是摄政王了,那卓萤呢……”
听阿召话里的意思,他死之后卓萤还活着。
阿召闻言,一双眼睛带了些水汽,他哽咽了几声道:“殿下的尸身入棺椁的那个晨日,萤姐便没有醒过来,奴才去她房里叫,发现人已经没气儿了。”
“没有气息了。”
谢相迎的眼睛泛着血丝,卓萤说的没错,一旦他身死,这丫头也活不下去。
“她葬在何处?”卓萤若身死,为了掩人耳目,必然是要秘不发丧的。
阿召抹了一把鼻涕,道:“没有下葬,人的尸身如今在王府的密室中。萤姐在送殿下尸身入谢府时说过,无论如何要将殿下的魂魄唤回来。姜姬姑娘记下了这句话,每逢大小节日,都会在殿下去过的地方行招魂术。”
“招魂术。”
这么说,这三年来,是姜姬一直在召他的魂魄。
阿召点头道:“姜姑娘是乌徕国的圣女,对此等邪术颇为精通。去年七夕夏夜,姜姑娘又在荟萃楼招过一次魂,她说感知到殿下的魂魄尚留于世,却因远在千里,无法唤回。”
“远在千里。”确实是远在千里,那时他尚在燕国皇城。
“姜姬前辈都在什么时节招过魂?”
谢相迎问他。
阿召道:“七夕乞巧节,中秋节,下元节和除夕夜都招过,今年该上元节了。”
北齐大大小小的节日,也就这几个最被人重视。
“上元节,她今日去招魂了?”
谢相迎变了脸色,这样一个被送去东陵的人,回到北齐后四处招魂,若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是,就在那花车之上。”
“花车。”
谢相迎愣在原地,怪不得方才会觉得那花车上的人动作如此眼熟,原来不是在祈福,是在招魂。
“去拦住她,让她离开。我已到北齐,无需再招什么魂。让她尽快离开,走的越远越好,再不要回来。”
谢相迎有些着急,口中连珠炮似的吐了许多话。
这花神车在数千人眼下经过,其中也包括王侯府上的探子。那招魂术的动作如出一辙,必然会被认出来。在上元祈福之时招死人的魂魄,北齐的贵族不会放过她。
“殿下,姜姬姑娘说上元节阴魂眷恋故土,是最有把握的。”
“我已经回来了,快去!”
谢相迎的音声大了几分,把阿召吓了一跳。
“奴才这就去。”
阿召头一次见谢相迎如此生气,他点了点头,往巷外跑去。
谢相迎闭了闭眼,远处人声鼎沸,他的心却寂静一片。巫蛊之术在哪个国家都是大忌,一旦姜姬被发现,必然会被言行拷问,姜姬性子硬,只怕难逃一死。希望阿召在花神游街之后,能尽快带着这人离开。
人从巷子出来,匆匆往茶楼去。他离开的时间不短,凌琅大概已经回来了。
谢相迎在人挤人的街上穿梭。
在快要到达茶楼时,看到那门前抱着点心袋子的人,正坐在石碣上等着。他面色沉的厉害,像只失魂落魄等待主人来接他的小狗。
谢相迎看着凌琅,忽觉得这孩子看着有几分可怜,他抬了抬胳膊,冲凌琅招手。
“凌——”
话未出口,口唇突然被人捂上,谢相迎拼命去挣扎,迷药却顺着鼻腔直达肺腑。
很快,人的身子便软了下去。
茶楼前,凌琅的目光落在每一个路过的白衣人身上,每一次带着希望抬头,总是会失望的再垂下脑袋。
谢相迎说过,他会等着自己的,这个人怎么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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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迎睡了很久,期间醒过无数次,却又抵挡不住困意再次睡去。
凌琅还在等他,他得回去。
谢相迎想到此处,狠下心咬上自己舌头。鲜血从口中溢出,剧烈的痛意让他很快清醒过来。
耳畔传来脚步声,有几个人在低语。
“大哥,这人要送到哪儿呀?”
“南边吧,找个地方卖了去,那头给了不少钱,说要让这人永远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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