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人身上,锥心之疼。
眼下前路不可行,后路无可退,将一行人困锁在谷中。
黎昀静静审视着发生的一切,忽然笑了笑。
“往前路走,慢行。”
他这一声号令,整个队伍才定下心来。
十来个探子前去探路,一点点拆除了那绑在树上的铜丝。
一队人重新上路,在雨夜中前行。
黎昀没有猜错,这山谷中虽有埋伏,却无兵将。没有人愿意在暴雨如注的山谷中厮杀,若是如此,将会是一场血战。即便是凌琅活过来,也不会愿意浪费那所剩无几的兵力在今夜与他拼命。
几经交战,黎昀已对凌琅的用兵遣将有几分了解。这人用兵向来保守,区区几个人质,不值得他犯险。
天大亮时,东陵大军终于走出了山谷。
眼前是一望无垠的平原与奔流向西的大河。
黎昀看着平坦的大道,拍了拍身前的人:“还在期待凌琅来救你么。”
凌琅是多么可笑一个人,只会引君入瓮,坐以待毙。
谢相迎没有说话,他确实期待过凌琅从天而降救他于危难之间的场景,不过,眼下看来是不可能了。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凌琅每次来的都过于晚了。他总是守株待兔,等待最佳时机才会出现。
谢相迎重重吐了一口浊气,一晚上的颠簸,让他整个人散了架一般。
在感觉到马上的人松开他之后,谢相迎翻了个身,从马上坠落在草地上。
被大雨打湿的衣裳贴在身上,谢相迎身上疼得厉害,整个人近乎碎裂开来。
他看着天,眼眶酸涩无比,却流不下一滴眼泪。
他好累,累得想躺在此处,再也不醒过来。
谢相迎缓缓闭上眼,蓦地感到身下一阵响动。
黎昀似乎也感觉到异动,他抬了抬眸,影卫从远处走来,将谢相迎扛上马车关了起来。
地面传声往往比空气要快,只见大河对岸的天际边出现了一个点。这个点由小放大,缓缓进入东陵大军的视线。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那个点身上,再后来一个点变成一条线,一条线变成一个策马而来的人。
不该只有一个人,明明听到了很大的声响。谢相迎透过马车的窗子看着那人,马上一身紫袍的人正是手握缰绳的莲生。
瘦弱的人骑在马上,停下来抬眸望着不远处的大军。片刻后莲生对着身后招了招手,一匹黑马出现在谢相迎的眼中。
是凌琅。
身披甲胄的帝王策马而来,身后是赵王与王瑜的部队。
谢相迎看着一河之隔的人,怔了许久。凌琅来了,他带着大军在最有利于他的时机出现了。
一滴从脸颊滑过,谢相迎靠在马车壁上,整个人失去了力气。
这一刻没有久别重逢的欢喜,也没有窥见曙光的激动。他知道凌琅的大军,是用来对抗黎昀,而非为他而来。
骑在马上的黎昀扯了扯嘴角,没有言语。
凌琅果然没死,可这几个陈兵烂将又能抵挡得住什么呢。
黎昀看着渐渐逼近的人,两军隔着一条宽阔的大河,遥遥对望。
马车上的苏沅似乎看到对面凌琅的身影,激动地纵身跳下来。看管苏沅的士兵没有管他,任由这人下了马车。
“陛下!”
苏沅唤了几声,一句跑到河边冲对岸的人挥手。
凌琅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人,眸光晃了一晃,神色并没有变动。
苏沅回头望着黎昀,高声道:“将军,将我送过去吧,你将我送过去,陛下会封赏你的。”
他面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微风拂过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有几分劫后重生的生机。
黎昀纵身下马,朝着面前满是面前眸中满是欢喜的苏沅走去。
对岸的人一身玄衣,金冠锦靴的威风模样,与黎昀这一队被大雨浇透的落汤鸡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知东陵王率领大军直入我北齐境内,是何用意。”
凌琅的声音隔着遥远的河岸传来,让谢相迎的心颤了一颤。他此刻唯一的庆幸之事,便是凌琅还活着,除此之外,再无半分喜意。
黎昀看着凌琅,朗声道:“我既与北齐签订归降书,自然要好人做到底,送你流落在外的皇后回乡。”
他的目光落在苏沅身上,苏沅此刻仿佛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一脸微笑地看着黎昀。
黎昀知道凌琅舍不得这人,他看着对岸的人,高声道:“凌琅,你今日所带兵马不足我东陵大军十分之一,还要与我打吗?”
他就知道,那山谷中的铜丝石流不过是故弄玄虚的把戏,若凌琅当真有足够的兵力,何必假死引诱,又怎会放任西北战败。
今日若是开战,凌琅必死无疑。
对岸的人八风不动,凌琅看着稳如泰山的黎昀,道了两个字:“不止。”
不止。
什么不止。
浓密的眉蹙了蹙,黎昀回头,忽见黑压压的一群人从山谷中来。
那领头的两匹高头大马上,正是住在那燕国的异姓王江逸白与内院统领顾云。
谢相迎再次见到这二人,心下一惊,凌琅是如何能说动远在千里之外的燕国出兵的。
从燕国到北齐快马加鞭也要三月余,他早就有这样的谋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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