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知道为什么,才更加不能留!”落月雪语气一下子严厉起来。
贺天南还想说什么,落月雪却骤然冷声道:
“——所以他死得,南宫玉就死不得?!莫说是南宫玉,就是你、我、楚昭临,我们这一辈里,除了刚继承掌门之位的方情实在不能死,又有谁是死不得?!”
“谁的命有贵贱之分?若真要说贵贱,又有谁的命……能贵过他去?!”
“他都死了,你还跟我争这些。”落月雪颤抖着笑了一下,又立刻若无其事地恢复了平静。
虽则如此,任谁也能听出她平静语气下没有平复的暗潮。
贺天南明明也听得出,却并不安慰,只怒道:
“你不用这样,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告诉你我没忘!——落月雪你差不多得了!”
从前只会好脾气安抚人的贺天南居然发火了,他一拍桌子,拍了还不够,怒气横生地把桌上东西哗啦啦全扫到地上,杯盏法器叮叮当当摔了一地,留下满室散乱和死寂。
之前云蓼说他们总是吵架,我还不甚相信;如今亲耳所听,才知所言不虚。
可曾经他们从未吵过架,落月雪知分寸懂进退,贺天南又心比海宽什么都不计较——如今却全都变了。
——为什么?
是因为……我的死吗?
我的朋友们,我以为对我冷漠以待的朋友们,实际上却因我的离去而大受打击,从此分崩离析郁郁度日吗?
情深义重这四个字,真是和薄情寡义一线之隔,叫人难以分辨得清。
我默默站在外面想着,并不准备进去。楚昭临见我如此只好作罢,独自走进大殿。
而云蓼站在边上陪我,他一路都固执地望着我,见我视而不见也没有放弃。
他就这么倔强,等我再抬眼望他的时候,他眼眶都已然红了。
而我听到殿内楚昭临说:“不必争执,我这就去劝南宫玉。”
贺天南声音恹恹:“这些天你已经劝过无数次了,有用?”
“这一次一定有用。”楚昭临不确定我想不想被说出身份,谨慎地斟酌着解释。
可没有我的名字,怎么解释都很牵强。里面渐渐大声争论起来,而云蓼站在我面前,也开始轻轻啜泣。
最终里面争执告一段落,只剩下云蓼哭泣的声音。他几乎泣不成声,最后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唤我一句:
“——大师伯!”
殿内瞬间死一般寂静。半晌,传来尖锐到刺耳的声音。
贺天南一把推开了椅子,走到窗前颤抖着问:“……谁在外面?”
我背对着窗棂不语,只有十二点金灿的微光闪烁照耀。大概是透过窗纸看到了剪影,贺天南蓦地上前道:“……叶微?”
“……叶微!”
“是不是你!!叶微!!”
他大声吼了起来,大步上前,却被楚昭临一把拦住。我微微转身,隔着窗户一瞥,看见贺天南想也不想给了楚昭临一拳。
那之后他冲了出来,我却已然转身走了。
我匆匆走过长廊,云蓼一边哭一边跟紧我,直到楚昭临解决了贺天南从后面闪过来,一把握住我手腕。
“回去。”他侧头对云蓼说。
而云蓼只哭着:“我……我不!”
“我早就知道一切,知道师父其实不是我师父……我知道我的师父另有其人!”
“我拜入的是重华,我学的是九玄通幽剑法,而百年来练过这剑法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师伯!”
“我知道有个大师伯!怎么可能没有!重华派以剑修开宗立派,一代弟子里怎么可能没有剑修!”
“大师伯!”他这样喊着,而后蓦地重重跪下来,抽泣着道,“——师父!”
我骤然一震,轻轻转过头去看他。
而云蓼抬着头看我,哽咽半晌,被楚昭临拉了起来。
“好了。”楚昭临低声喝斥,却又放缓了语气,“你起来,有什么事过会儿再说,你师父和我现在有要事在身,不能耽误。”
云蓼被拉了起来,犹自眼巴巴地看我。我沉默地注视着他,半晌伸手取下三颗绯霞,塞进他手中,跟楚昭临走了。
楚昭临带着我一路飞掠。许是怕我冷,他给我穿上了一件大氅,把我紧紧地裹在怀里。然而我还是在微微地打着寒颤,最后楚昭临停了停,干脆直接把我横抱在怀中。
我状态不佳也懒得挣扎,由着他这样把我带到了南宫玉的殿前。
说是殿,其实是南宫玉的随身洞府。那洞府一副精致华美的小楼模样,尤其栏杆砖瓦以贝壳珊瑚装饰,在月下美得如梦似幻。
唯一就是门前柱子挂着雪白的祭幡,于美轮美奂中平添一分凄凉和阴森。
楚昭临远远望见,一下子放慢了速度,只抱着我一步步前行。我为保平衡抱着他脖子,两相沉默之间,忽然叮的一声响,一枚青色玉环骤然没入我胸前。
我骤然一惊,而楚昭临眼也不眨地观察那小楼,慢慢解释:“昆仑玉。”
“……我知道是昆仑玉。”我却道,“你把它给我做什么?”
“当然是保护你,大师兄。”楚昭临说得理所当然,“如今的南宫玉实在不能让我放心,何况长平山上还有个不知道在哪的魔将风息。”
“若说天下护身之宝,昆仑玉排第二便没有什么能排第一。大师兄戴着它,我才能真的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