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家中无人,他虽然成年了,但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也没几个人愿意聘他。
可他是想读书的,哪怕读得太久,不得已离开书院谋生,也要来后门这里听听,偶尔运气好还能溜进去听先生讲课。
倒也不是没有先生想收他,可他家中贫寒,即使不出束脩,也得想办法活下去。
他虽然瘦,眼睛确实很大的,细看还有几分塞外人的眉眼,眼窝有些深,鼻梁也挺。
就是小脸蜡黄,也没什么血色,可他窝在这里,眼里装满对书院的渴望,看得人实在是不忍心。
徐相斐想了想:“我家中有个弟弟,比你小些,如今也去了江南求学。”
书生眨眨眼,对江南十分向往,但听到书院钟声,就立马离开,催着徐相斐跟他一起走。
他显然对帮了他一把的祝煦光很有好感,一蹦一跳地,还问他们要不要吃馒头。
徐相斐可不忍心让他买,轻轻推了推祝煦光。
祝煦光就上前买了三个馒头,一人一个。
馒头热腾腾的,弄得书生也不好意思极了,连说他们是好人。
他明明比徐相斐他们还要大些,可一举一动都带着小心,走在路上都注意着不然自己碰到他们。
徐相斐两人一看就是外地人,穿得也是他没见过的,书生可怕自己弄脏了哪里。
不过书生说话虽然小心,但话可不少,走着走着就开始幻想:“听说今日主街那边来了个活神仙!真想去算算我有朝一日能不能去参加科举。”
徐相斐闻言一笑:“科举断断续续,不过这几年也快恢复了,你定是能去的。”
“不行不行,我不能离开龙州县。”书生晃晃脑袋,“我就是想去算,有没有这个机会。”
“不能离开?”徐相斐琢磨一下,“其实……”
书生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立马笑着摇头:“家境贫寒的确是一个原因,不过我留在县里是家父的主意,要等我父亲同意才行。”
“但我父亲早些年去世了,所以我就等这个机会。”
“这……”
徐相斐和祝煦光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有点懵。
他们实在是没想通这其中的关键,但打探别人身世也是不好的,徐相斐于是又买了个馒头给书生:“既然如此,我也只能祝你如愿以偿了。”
“多谢兄台!”书生喜笑颜开,“你们真是书上所说的君子!”
徐相斐:“……”
这还真不是。
……
为了这个说话极为热情的书生,徐相斐最后还买了菜给他带回去。
书生没有拒绝,喜滋滋地走了。
等看见人不见了,那卖菜的小贩才摇头:“你们是外地人吧?害,那烂东西就喜欢骗外地人。”
“骗?”
徐相斐看过去,“骗的意思是?”
小贩嗤笑一声,抓起一片肉放自己嘴里嚼了嚼:“那就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这么大一人就疯疯癫癫的,非要在书院后面蹲着。你说他要是真有上进心,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去参加科举?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整日就骗那些好心人呢,你瞧你给他买东西,他说过不要没有?”
……还真没有。
小贩啧啧道:“这招都快六七年了吧,他自从在书院里读书,就开始混吃混喝,整天看到人就说是自己恩人,混不吝地缠上去说自己可怜。”
“现在的人吧,也好骗,就像你们,不就因为这痴心书生的戏码上了当?”
“可我瞧他是真心想读书,或许只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小贩哈哈大笑,“再有难言之隐,这都这么多年了,还难着啊?要知道那些黑泥,都是渔夫好心买下,给了他点工钱,不然谁想买那玩意儿啊?”
黑泥就在那,自己去挖不就行了,这书生力气又不大,偏偏还回回都去,他身子弱,那些渔夫不好意思跟他抢,最后又得从他那买。
渔夫看他可怜,也就给了几文钱,本以为这营生他做不好就不会做了,可书生一做就是好几年,明知道别人只是施舍却还要厚着脸皮上去。
县里就没多少人看得起他的。
小贩十分同情徐相斐:“以后见着他就躲远点,不然打他一顿也行,之前那户人家的孩子就是被他缠得没法子了,索性打了他一顿。”
徐相斐:“……”
不好说,心情十分复杂。
不过他对那个书生也没多大恶感就是了,当听个趣还是蛮有意思的。
等回到客栈,徐相斐和祝煦光才知道书生在这一带还真的挺有名气。
原本他们只是跟韩得羽说了两句,上菜的伙计听到便忍不住插嘴了:“哎哟客官,不瞒你们说,当初我来这里也是被他骗了。”
伙计是梁州北边来的,北边战乱频繁,他也是为了谋个生机才来到龙州县。
结果来了不久,就看到惨兮兮的书生,大概是同病相怜,伙计还租了他屋子一段时间。
但这书生口口声声说自己屋子十分干净,环境宜人,等到了伙计才发现,那地方到处都是黑泥不说,房间就两个,有一个还摆着书生父亲的灵位。
伙计知道被骗,过段时间就搬走了,但那段时间里,书生可谓是看见他吃东西就要凑过来看看。
看看也不能只看看啊,伙计只能分他一点,偏偏书生吃得也不少,他也养不起,两人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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