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听好了!拘捕曹易,不论生死!都给我放开手脚去打,杀贼者,有重赏!”
何天潼一声令下,院中众人神色为之一震。霎时间,小小的土院中,杀声震天。
“陈番,如此……能捉住了吧?”何天潼还不放心,又转过头问陈番。
“能。”却见陈番轻叹出一口气,眉间微拧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是往死里杀,这么多人拼了命,当然能捉得住。不过咱们这边,要付出的牺牲恐怕也不会少……”
第43章 单纯的杀戮
何天潼那话,在场的都听到了。院子一共就那么大,加上夜里的混战,视觉本就受限,人的耳朵更要比白日里敏感许多。
有了何天潼的死令,院中的氛围骤然为之一变。但突然发狠的,还是何天潼从县里带出来的那些甲兵。
虽说长安的兵,也是府兵,原则上都是要各地轮流上番来的。但时至今日,有哪个一入了军,就想把自己往边境上调的?
既然有机会换地方,当然都想着要往长安使劲了,就算当兵油水不多,但只要人在长安,就有数不尽的机会等着被把握。
所以绝大多数人,只要有了在长安扎根的机会,就绝不会放过。一旦做了长安的兵,便想子孙后代都是长安的兵,这些兵没上过真正的战场,就算上过的,养尊处优十几年下来,身子骨也懒了。他们的木牌背后刻着“长安”两个字,里里外外也都是长安的腔调。
但又正是这些甲兵,对县尉的命令敏感异常。
他们从不觉得在长安,捉贼缉盗是一件特别难的事,而但凡有机会在上峰面前露脸,他们每个都是不遗余力的。
“兄弟们,拼了!”
里面一个小队长似的人物忽然大喝一声,带着身边几个人径直从曹易正面直冲上去。
“呵……这盔甲沉不沉?”
曹易倒是不慌不忙,挥刀挡回了他们,未想侧面竟被伺机而动的不良人偷到一刀,在胳膊上留下一条一尺来长的骇人血痕来。
“奶奶的!老子不杀唐人!”
或亦是感到了胳膊上的剧痛,曹易声音撕扯着,在夜色下仿佛一头就要陷入狂怒的猛兽,叫人看了心里发慌。
“砍他左边!”
人丛中不知是谁叫了句,甲兵们这才好像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似的,开始有意朝着曹易看不见的左半边伺机而动。
胡九彰看着那群甲兵的模样直想笑,可他又笑不出。
原本他是为了救李慕云才冲上来的,可现在李慕云已经脱险,他也不再有继续与曹易死磕下去的理由。但看着这些兵咄咄逼人的模样,胡九彰心里总觉得难受,好像有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横竖吐不出来。
曹易未使出全力,胡九彰看得出来,官兵这边伤得最重的,也不过是轻伤。可这才不过片刻功夫,曹易左半边身子上,已经被左右牵制着他视线的两帮人砍出了半面鲜红来。他们都咬死了曹易独眼的弱点,疯狗似的只往他左边拼命招呼。
一拥而上的,都是凌厉杀招,而曹易最多也只是为了躲避格挡,而不可避免的给对手造成些许轻伤。双方在这当中的所需要的经验与技巧,简直天壤。
左边身子的伤痛显然已经开始影响曹易的动作,他躲闪的速度变慢了,但挥刀时那股子狠劲儿,反而更加骇人。
“曹兄!你不是想找当官的讨说法吗?现在这样,你就算是死,也讨不到半句说法!”
胡九彰几步近到曹易身前,忽然开了口,口气中还带着些讽刺味道。扪心自问,倘若胡九彰现在在曹易这个位置上,他一定会拼了命突出重围,只要不死在这里,死在哪儿,都比这儿好。
“这事与你无关!”
曹易眼睛通红,他半面身子上带着刀伤,被割裂的衣物下面和着血污,每动一下,血印便浓重过一道。
“那敢情是,曹兄想要在这里殒命了?”
胡九彰一刀直劈上去,又毫不意外的被曹易那好似用不尽的巨力给震退了三四步。
“你塞外奋战十七年,难道就是为了现在这么个结果吗?”
胡九彰说话的空当儿,曹易这边又连续接了五六刀,那些官兵与不良人也不傻,他们得了死令,就要在此了结此人,便也不似刚刚那般小心翼翼了。朝着曹易挥来的每一刀里,都是直逼要害的,稍有不慎,便会丧生在不知是何人挥来的横刀之下。这不像是搏命的战场,倒像是杀戮,纯粹图谋人命罢了。
陈番手下的不良人显然成了游走在乱战中的投机者,他们似不欲京兆尹手底下的府兵抢功劳,只偶尔冲过来劈上一刀,把曹易可躲的范围给圈死了,真正火急火燎想杀人的,反倒是那些在役的兵。
“你懂什么。”
曹易声音沙哑。他劈砍的动作愈发刚劲有力,但眼中燃起的那份怒火,却变得愈发苦涩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在北疆挨饿受冻的时候,这些个长安的兵在干什么!他们有没有想过,长安的好日子,到底是谁拿命保来的!”
说到这儿,胡九彰的情绪也有些情难自制了。他这五年的苦之所以能苦中作乐,都是因为还有胡彦这个弟弟在后面撑着。
他觉得自己打仗,表面上是为了家国大义,为了大唐的国泰民康。但骨子里,这些都是虚的,他才不是为了什么大唐。他只是单纯的为了弟弟,为了家族的出路而心甘情愿的吃苦受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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