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九彰心下一惊,就怕这人把菜刀招呼到李兆朔身上,他正要出刀去挡,怎知那脖颈上带疤的中年男人,居然半跪下来,原是要帮李兆朔解绳子了。
胡九彰着实是诧异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他倒亏了先来县衙走一趟,据屋中四人所说,昨日叛军的人,本是想将李兆朔一道带走的,只不过被县令杜弘林给制止了,杜弘林倒不是存心要救李兆朔,而是因为还没跟董俊生谈好分赃的比例,所以要留个棋子握在手里做底,什么时候与董俊生谈妥了,再把李兆朔交出去。
而至于这两个要绑李兆朔的小吏,则是打算把李兆朔给绑到县令大人家里去。
可这的差事到底是不光彩的,县令大人又是个出名的铁公鸡,找人办事都舍不得掏出一分钱来,以至于县衙里没人想淌这趟浑水,也就他们两个,欠了杜大人六两银子,被逼着来干的。
至于那位脖颈上带疤的佝偻男人,则是一直暗中帮着李兆朔的老闻。
胡九彰本以为自己到县衙打探,会是如何凶险的差事,谁知真进来了,却是这样一番景象,倒好像是一场闹剧了。
待那两个小吏离开之后,李兆朔似是比胡九彰还急,拉着他的胳膊急忙发问。
“胡先生,我三弟现在何处?”
“与你父亲在一处。”胡九彰长叹了一口气,三言两语的将他与李慕云两个从长安一路来到这里的始末都与李兆朔说了一遍,又将昨日发生的事,与自己跟燕家的种种关系,向李兆朔一一告知。说罢,只听李兆朔哀叹一声,面上不无失落神情。
“我道三弟是带着人寻到这里的,怎知他也落魄至此!董俊生和杜弘林两个怕是约了高家的人今日交易,就凭我们几个,如何能够将父亲和三弟从那豺狼堆里救出来?就算是三弟那封信今日能到卢成安手里,也来不及了啊!”
李兆朔这一番长吁短叹,听得胡九彰脑仁儿直疼。
“我说李二公子,你在县衙该是也有帮手的,你就不能在衙门里找找人,到承山寺帮上一把?事情一旦成了,便好歹也是大功一件,来日论功行赏,总不能少了谁的。你就不能出面与他们说说?”
“我?”
听着胡九彰这话,李兆朔又是长叹一口气,“你是不知道,衙门里那些人,哪个不是看着银子行事的?我这空口无凭,怎么能说动他们跟着拼命?况且县衙里的人又跟那些当兵的不一样,都是寻常百姓,你如何能拉他们做这些?”
“那便是不成了?”
胡九彰脸色阴沉,他最听不得李兆朔这种未战先言败的说辞。况且现在在寺中,还有燕昭中能够照应,再不济就杀光看守,死战一场,总归只要能把人救出来,怎么样都行。可李兆朔倒好,一副怨天尤人的样子,他也算是个大男人,如今被救了,还要坐在这里埋怨,着实叫胡九彰厌烦。
他看着李兆朔的样子,就止不住想起自己初到长安时,在街上见到的那些达官贵人。
本以为经过了动乱,但凡能坚持下来的人,都会有所改变,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了。
“诶……我再想想法子。”
李兆朔倒没把话说死。
“你道我不想去救他们吗?但这其中涉及到的人太多,那些高句丽权贵,世代在安东扎根,背后的势力盘更错节。倘若随随便便带着一个县衙的人跑去阻碍他们,就能把事情办成了,你道为什么安东都护府要内迁?为什么朝廷要放任安禄山在幽州养兵,以至于酿成如今的祸患?还不都是因为大唐无暇东顾,便只能放任东北各个势力暗中做大,以至于到了现在,再无力收拾的地步!你总得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想想法子。”
李兆朔也是听出了胡九彰话里话外的情绪,再开口时,语气中不乏斥责之意。
胡九彰听罢连连摆手。
“好好好,那即是如此,我便先到承山寺与友人汇合了。李公子如今得了自由身,可要好生珍重,莫再被人捉了。”
胡九彰也不再多言,他知道自己在县衙总归是带不回什么人了,也便出门上了马车,快马加鞭的往承山寺赶。
事到临头,求谁都不如求自己。
从县衙往东边出城,距离燕家大宅只隔了一条街。
胡九彰本没报什么希望在李兆朔身上,现在回去,便是做好了在危难之时,与承山寺里的那帮人鱼死网破的准备。
许久未承战事,这次行在路中,他心底莫名涌起一阵苍凉之感。
以往打仗,只觉得要是真不幸身死,便随它去。可如今不知怎的,他竟也有些踌躇了。万一真的死在这里,胡彦还有燕昭中可以帮忙照顾,可那远在家乡的老母,又不知还要在家中等待多少年,才能等回一个儿子。
而再想起李慕云,他若救得肃王出去,那父子三人一同回京,也可再过回以往长安城自在安逸的生活。想到李慕云再不用跟着自己在外面颠沛流离,胡九彰面上不禁泛起丝浅笑,也觉得这算是一桩好事。
只是现在,他得想办法让李慕云真的能过上好日子。至于自己日后如何,他反而不想打算太多。
胡九彰远远的看到燕家大宅前挂着的“燕”字灯笼,止不住想起弟弟。
他到底还是狠不下心直接离去,驾着马车绕到了燕家所在的大街上,最终还是在燕家大门口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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